陆一鸣举起酒杯:“有劳诸位,不远千里参加寿宴,陆某何德何能,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
“义士休要过谦!当年大家被逼绝路,是您舍身请命,才让我们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是啊是啊,若不是您,我家三丫头早被卖到勾栏里去了,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话音未落,一群手持长刀的铁甲官兵突然出现,将他们团团围住。
“大胆陆一鸣,伪造圣旨,把持漕运!”为首的捕头展开手中的缉捕令,纸张在风中猎猎作响,“御史大人有令,漕收恢复原制,即刻捉拿陆一鸣,入京问罪!”
大家一听救命恩人要被带走,还要将八折收漕取缔,当然不肯,与前来捉拿的官员爆发激烈的反抗。
陆一鸣怕拖累大家,在人群中大喊:“各位休要再动手!待我随大人们入京,将大家的苦楚奏明圣上,相信圣上定会圣明烛照,明见万里!”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俞元良精心设计的圈套,他特意选在陆一鸣寿宴之日发难,就是要坐实他“聚众抗官”的罪名,寿宴上的江湖豪杰、乡里百姓,都成了他谋反的“铁证”。
诏狱的黑暗吞噬了陆一鸣整整五个月。
在这里,他遭受了各种非人的酷刑——铁钩穿骨、烙铁灼身、夹棍断指、盐水泼身……狱卒们变着花样折磨这个“反贼”。
没有饭吃,他就啃食墙角的青苔,伤口溃烂生蛆,他就用指甲一点点剔除,他日夜听着更声,就期盼能有面圣申冤的那一天。
然而等来的,却是一纸皇帝朱批的定罪诏书。
“刁民陆一鸣,集聚乡众,纠约抗粮,辱殴官差,把持漕运,罪不容诛!着即处斩,枭首示众!”
这是他五个月来第一次重见天日,刺目的阳光让他有了一瞬恍惚,入狱时是初春,出来时,已是仲夏。
热浪裹挟着市井的喧嚣扑面而来。
“看!那就是陆一鸣!听说他在宣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听说他还纠结一堆刁民,殴打官差,简直是手眼通天,目无王法!”
“可不是,连知县大人都要听他号令,此等奸佞不除,天理难容!”
烂菜叶和臭鸡蛋纷纷砸在囚车上,汁水顺着木栅往下淌。
陆一鸣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无奈,有悲凉,更有一份超脱。
他跪在刑台上,刽子手的刀尖在烈日照耀下迸出寒芒。
他轻声吟道:“我本白衣客,不愿惹尘埃。”
轰隆一声,天际突然雷声大作,狂风卷着黄沙呼啸而来,霎时天昏地暗。
“奈何风云变,蝼蚁撼高台!”
头颅滚地的那刻,他的最后一瞥,见自己的身躯,仍直挺挺伫立在原地,脊梁没弯过分毫。
——虽九死,志不渝。
蓟京的这场暴雨,连下了整整三天三夜。
没过几日,便有十几名乡民赤足披发,长跪在大理寺门前,为陆一鸣叫冤。
姚祝安至今还记得那些人红着脖颈,用额头将石板生生磕出血痕的模样,可惜彼时他还是个小小评事,连递状纸的资格都没有。
“砰——”
姚祝安的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咬牙道:“后来我听闻,陆老夫人得知儿子死讯,当夜就悬梁自尽了,八十岁的老人家,死了整整七日才被人发现,尸身都臭了。”
沈墨眉头紧锁,他虽听过陆一鸣的事迹,却不知其中竟如此惨烈:“那他的家眷……”
“俞元良这个畜生!”姚祝安突然拔高了声调,又强压着怒火低声道,“那个畜生为了逼他伏罪,将陆夫人和两个儿子绑作人质,但陆一鸣死不认罪,他们就……就当着他的面……”
沈墨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沈墨道:“姚大人放心,此次围猎俞元良,我已做了周密的计划,只是这计划目前还差枚棋子。”
姚祝安眯起眼:“可需要我做什么?”
沈墨眼前浮现出少女娇俏的面庞,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嘴角还噙着抹狡黠的笑意。
沈墨挥动袖袍,似要将她在脑中拂去。
“暂且不必,若那枚棋子不肯入局,再来劳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