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覃几乎是落荒而逃。
练习室厚重的隔音门被他用力带上,“砰”的一声在空旷的楼层里砸出沉闷的回响,震得他自己耳膜都有些发麻。
但他脚步不停,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急促地走向电梯间,西装外套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又落下。
方才那种被看穿的窘迫感再次袭来,甚至更加猛烈。
“下次您还来吗?”
于炆恺那句话像个延迟引信的炸弹,在蒋覃脑子里轰然炸开。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汗水和灯光下亮得惊人,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坦然,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什么?是什么?
蒋覃用力按了下行电梯的按钮,金属面板映出他略显僵硬的脸。
他来不来?
于炆恺凭什么能随便把这种问题问出口?
他又凭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
在于炆恺眼里,蒋覃是老板。
视察工作是老板的权力,难道还需要跟一个艺人报备行程吗?
按理来说,公司想捧谁就捧谁,看谁的商业效益好就会眷顾谁,这不是很正常的规矩吗?
可归根到底,蒋覃会这么狼狈,还是因为他刚才确实是被问住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回答“来”。
这个念头让蒋覃后颈窜起一股寒意。
不好。
失控了。
从于炆恺那句“您舍不得我这张脸”开始,他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于炆恺不是不清楚界限。
他只是在那一刻,精准地、甚至是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意味,戳破了蒋覃那层“合格老板”的伪装。
他敏锐地觉察到有些东西不一样。
可怕。
电梯门“叮”一声滑开,里面空无一人。
蒋覃走进去,看着镜面金属映出的自己。
一丝不苟的发型,昂贵的定制西装,冷淡而疏离的表情——标准的、成功的年轻企业家模板。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层皮囊之下,心脏跳得有多么不合时宜。
他按了地下停车场的楼层,电梯缓缓下行。
必须做点什么,把偏离轨道的局面拉回来。
不是为了“报复”于炆恺那近乎冒犯的直白——那小子大概率只是压力太大加上长期隐忍后的情绪反扑,未必真有挑衅的意思——而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重新建立起那道必要的、安全的“老板与艺人”的界限。
他需要冷静,需要距离。
而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动用他身为“老板”的权力,敲打一下那个胆敢窥破他心思的艺人。
不需要太重,只需要一个明确的信号:别越界。
说不准是不是也有……告诫他自己的意思。
电梯抵达B2层,门再次滑开。
蒋覃迈步走出,同时掏出手机,拨了内线给负责艺人经纪事务的副总监。
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
“蒋总?”对方的声音带着深夜被打扰的谨慎。
“于炆恺那个水果台的飞行综艺,”蒋覃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平稳得像在安排一项普通日程,“先停掉,不用继续谈了。”
那边明显愣了一下:“……蒋总,那个资源挺好的,而且节目组那边意向很强,我们的人跟进得差不多了……”
“我说停掉。”蒋覃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后续资源规划,等SOLO第一阶段宣发结束之后再说。”
“……是,明白了,蒋总。”副总监不敢再多问,干脆利落地应下。
挂了电话,蒋覃坐进自己的车里,关上车门,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
那个综艺,确实是个不错的饼,讨论度高,国民度也够。
于炆恺如果能上,对他SOLO后的路人盘拓展很有好处。
但,也并非不可替代。
而且,那个谈判本就处于拉锯阶段。对方压价,星灿这边好不容易又被弘创Pay了,姿态必然不低,整体不算敲定。
现在停掉,对外可以说档期冲突,或者条件没谈拢。
而于炆恺那边……他聪明,不会不明白的。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惩戒”。
告诉他,老板的底线在哪里。
也是告诉蒋覃自己——你是老板,不是别的什么。
-
接下来的一个月,蒋覃开始了刻意的回避。
这种事情实操起来没有那么难。
他只需要让秘书把于炆恺近期的详细行程表发到自己私人邮箱,就可以完美错开所有可能的碰面时间和地点。
于炆恺去录音棚,他就待在办公室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于炆恺在舞蹈室排练,他就飞去邻市参加一个无关紧要的商业论坛。
于炆恺回公司开会,他就“恰好”需要外出见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