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叔钰狐疑地盯着柳轩,见她一副关切地表情,到底是没有出声,只道:“家中大夫人做主,做什么都要只会一声,搬到小宅子里,银钱任你支配,养什么花都是你说的算,这样可好?”
兆康帝大婚在即,万般事要筹备,堰都将有大事发生,公叔钰再分不开心去护着她,便想着宝贝应当要藏起来才是。
“会不会有一天...我再见不到你了?”
轩娘的表情叫公叔钰呼吸一窒,敌人的刀剑亦躲、同僚的笏板可以一脚踢开,可女人的眼泪…
她的眼泪叫公叔钰忍不住伸手去接,最好直接落在他的心里,带出层层涟漪。
他伸手捏了捏柳轩的脸,低声哄到:“别说傻话了,如今只是权宜之计,我有空便会来看你的。”
竟不是日日来么?
轩娘木着脸盯着低矮的桌子发愣。
先是养在家中偏僻的小院,再是外边的院子,再有呢?
会是破败的屋舍又或者是庵堂?
说什么有委屈先同他说,可公叔钰也做不了什么主,遇见身份高的,便叫她退让。
轩娘有些想和张婶子一道走了,但她哪里有资格说?
她从来都是任人摆布的。
来堰都是,搬出府是,嫁给小黑也是,她从来都没有选择,从来都不是在走自己的路。
柳轩心中有了犹疑,但公叔钰动作很快,他似乎是上了心,点了几个宅子大方地叫轩娘选择。
有的清幽雅致,有的临湖靠山,有的周遭有学院书肆,想着书卷气也能叫这个从前目不识丁的野丫头染上几分文雅。
不过大都与怀泽侯府有些距离。
毕竟世家大多是要脸的,也没有在府对面养外室的这种传统,轩娘径直选了最远的。
公叔钰倒未说什么,只是遣了人去布置,还需要些时日,将近的中秋大抵是要在府中过了。
临走前几日在府中,柳轩行事愈发低调起来,大都不怎么出门,呆在看厌了的屋子里,她常常想起她的姐姐。
有人会看重一块玉而据为己有,但穿着绫罗、带着宝钗的柳轺,仍然选择葬身火海。
这是为什么呢?若是金银玉石能叫人欢愉,她的姐姐为什么会死?
爹爹传下来的手札,轩娘已能囫囵读个大概,可越是明白字间含义,越觉得蚍蜉难以撼树。
她一时间想不通,沉默地望着府院的围墙和大树,瞧着这一方狭窄的天地又好像渐渐有些明白。
轩娘早早收拾好了行李,说起来从一水镇带来的也只有一只狗。
夏末秋临,螃蟹正肥,秋日的肃杀之气未起,赏菊赏月赏秋叶,堰都城内会挂满花灯,热闹的紧。
公叔钰在主院同家人吃过团圆饭,便要门去赴约,只说今日晚些回来同轩娘饮酒赏月,可她自打被大夫人斥责,在府中便是人人可欺的了,自有公叔凝的小丫鬟舞到面前告密说他是要赴佳人的约。
堰都城内的热闹这偏僻的院子里都瞧得见。
有偶然间高过墙的灯笼、时不时炸起的烟花,柳轩一人在屋内,隔着窗户望月。
她没有家人了,成婚时怀抱的愿望也未能实现,终是一个人。
面前摆着两只未动的螃蟹和米酒,轩娘耳旁和心中都不静,忽地觉得她不应该就如此呆在此处。
这幽寂昏暗的房子像是困住她的笼子一般,既到堰都,怎么可以旁观着热闹。
公叔钰对她这样坏了,难道还要因为他而闷闷不乐么?
听闻天香楼的酒菜点心很好吃,轩娘一直想去试一试,去瞧了堰都有什么时兴的才是,许是有一天也能复刻在自己的摊子上。
将来的事情,谁又说的准。
柳轩在屋内点了灯,将枕头摆成大人摸样,悄然从窗户翻出去,攀上院子里的大树,再翻过围墙。
她动作行云流水,原来治好了腿,还有这般好处。轩娘心跳地有些快,落地了才长吁了一口气,她也不认识路,但也不在意,只朝着光亮热闹地地方走。
街上游人如织,路旁的小摊布置的很精致有趣,行人和摊位上摆着的灯笼,别出心裁,除了寻常的月兔月亮还有些包子灯笼、糖葫芦灯笼,竹骨密密实实的扎着,迎着风也不会轻易散开。
只是是堰都的热闹,不是她柳轩的。轩娘走在人群之中,有些艳羡地看着携手同游的行人。恍若误入繁华的一只迷路的猫儿,格格不入却也兴致勃勃。
沿着河水一路都是卖灯的商贩,水中摇着船,琵琶声渐渐,有人坐在小桌上吃冰酪,她想着若是张婶子在此摆摊生意定然也是好的。
前边小童惦着脚看灯谜,挡住了路,轩娘随手替他揭下来,守在一旁的店主瞧了忙上前,道:“承娘子惠顾,二钱银子。”
“什么?”轩娘有些不明所以。
“娘子是外地人?不知道规矩?既是揭了灯谜可是要二钱银子,”店主仍是笑嘻嘻地捋着胡子,“这可不算贵的,娘子若是有本事,二钱银子能赢了我这整店的花灯。”
店主拨弄着捆在一处的灯笼,叫烛火闪闪,令人有些心动,轩娘拿着那迷纸与那小童大眼瞪小眼,她看个书都要问夫子,怎么还能猜谜的。
可又不能叫这垂髫小儿付了银钱,待他父母过来说理,轩娘子人单力薄,怕是纠缠不过的。
“小孩,这是你要看的,我付银钱,但你可要赢盏灯给我。”轩娘眼疾手快地按住那小孩,变成两人正抓耳挠腮地猜着灯谜。
店主许是也读过些书,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饮这茶,悠闲文雅的很。
轩娘和那小童盯着那张纸瞧了半天,憋出两三个答案,那店主只轻轻摇着食指,慢悠悠地说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这又是堰都的什么新规矩?轩娘噌地一下冲到店主面前,正想着要不要丢了面子,哀求一下,却听见身后一声轻笑,她一瞬面上飞霞,有些羞赧。
转身便见到一少年郎倚风自笑。
他是个极为高挑俊朗的青年,只是晚夏的夜里也披着披风,顾盼含章,毓秀风姿难掩,只是可惜带着些病容。
他朝轩娘展开手。
“娘子可否给某瞧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