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散去各自整理心情时,他们悄然在黑暗中聚首。
当夜,屈氏内部发生了械斗。
屈氏不愧是一个有底蕴的大族,反叛者以下三白为首,搜罗出族中的青铜武器,率先发起对屈禾的进攻。
屈禾纵横屈氏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她不仅组织了反击,还用极其煽动的语言策反了一部分反叛者。
说到这里,林凤至顿时好奇问道:“她说了什么?”
屈禾当时在高台之上,人群中不知谁点起了火把,照亮屈禾那双清泠泠的眼眸。
她说:“诸位,我任大巫十二年,这十二年来,我兢兢业业为屈氏谋利。在我和诸位的努力之下我们的信仰才遍及湘江,如今我虽然输了,还请大家想想这些年我为屈氏所做的一切。屈岩此人心胸狭窄手段奸猾不能容人,诸位当真要追随他将屈氏一分为二吗?我是先祖都认可的巫,今日在柯珞人处失掉的财宝我三年之内必将它赚回。我知道有人不想认这份债,可咱们屈氏在湘水流域立足,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失掉信誉,屈氏才是真正的永无翻身之日。诸位,再信我一次!难道屈氏的先祖就愿意眼睁睁看着屈氏被一分为二吗?分裂族群者死的遗训大家忘了吗?我和屈岩自小在族中长大,我是什么样的性子、屈岩是什么的性子大家还不清楚吗?大家真的能相信屈岩这个一言不合就能暴起伤人、分裂族群的人吗?难道他真的能带领屈氏走向更好更强大的明天吗?”
“今日,他敢用尖刀对准自己人,明日,他就敢为了利益出卖屈氏。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谁还要跟着他。跟着屈岩的人听好了,速速放下手中武器,我恕你们无罪!”
最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自高台上向下三白射出一箭,射中了下三白的肩膀。
勇挠挠头,他一个不在场、只听转述的外族人都觉得热血上涌,更别提屈氏族中本就信任她、追随她的人。
“她发表演讲的时候屈岩竟然没有打断她?”林凤至关注点清奇,也实在好奇。
勇嘿嘿笑了两声:“屈禾身法灵活,声音洪亮,台下又都是屈氏族人,只怕屈岩也投鼠忌器。”
林凤至畅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屈岩是个蠢的。本来屈氏和屈禾有的内部矛盾直接被他转移了。他策反的人又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亡命天涯之辈,怎么可能对自家奶奶/爹/娘/兄弟姐妹下手啊。
顶多在他夺权的时候支持他,谁想到大兄弟不走寻常路,搞武装夺权这条路子。
屈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施展了一点小小武力,再承诺不会降罪与追随屈岩的人,一套连招下来,还跟着屈岩的多半是沾了族中人命、无法回头的。
屈岩见势不好,当即换了地方。
这一换竟然直接到了勇下榻的地方,新仇旧怨之下,他持着青铜剑就冲了上去。
勇一个干采购和木工的哪儿见过这场面?
还是县令的人一脚将吓傻了的勇踢倒,立刻拔剑出鞘与屈岩缠斗起来。
勇一想到屈岩那双下三白的眼睛中盛满的浓烈恶意,和差点劈到他身上的剑锋,只觉齿冷:“屈岩太疯了。好在县令的手下做过军士,有一把子力气和手段,不然我真死那儿了。”
林凤至恍然,怪不得她进来时听到勇对他们说什么感谢的话。
“你是得好好感谢人家了。”林凤至想了想:“斜织机、金银、布匹,我们有的、给得起的,人家想要的,你都可以拿去作为谢礼。”
“哎呀,我正愁怎么谢谢人家,多谢巫!”勇继续说到屈氏的事儿:“后来屈岩被赶来的屈禾抓走了。第二天屈禾多给了很多份额外的钱财,我们这些被牵连进来的人都有所补偿。”
林凤至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
屋外突然有人通报:“巫,屈氏的人来了。他们特地说要见你和勇。”
林凤至和勇对视一眼,在对方眼底看见了疑惑。
此时此刻,屈氏不应该忙于整合内部,怎么还有空来找他们?
很快,一道纤瘦的身影进了厅堂。
是屈禾。
屈禾清冷的脸上竟然绽开了笑:“屈氏内部矛盾惊扰了贵客,屈禾特来向大巫赔罪。”
她拍了拍手,仆从献上了一箱竹简。
“金银乃是俗物,此乃七月湘君祠主祭的祷词与巫祝之术,还请大巫笑纳。”屈禾说道。
七月湘君祠的主祭一向由屈氏担任,她将祷词奉上算是彻底放弃了屈氏在湘水流域的话语权了。
林凤至知道这玩意的重要性,不禁问道:“真给我了?”
“您战胜了,本来就该是您的。只是昨日族中混乱,今晨告慰先祖才发现主祭祷词尚在屈氏。只好速速送来予您。”屈禾眉眼低垂,完全看不出是勇描述中言语煽动、射向屈岩的人。
林凤至啊了一声,问道:“屈岩呢?”
屈禾眼波泠泠,似一块冷玉,语气毫无波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