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是秦王政多少年?”林凤至声音飘忽。
勇挠挠头,不是来问材料的吗?
胜宽恨恨道:“秦王政二十八年!我大楚陨落的第四个年头。”
林凤至注意到,祁和勇脸上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仿佛一国的生死也与他们干系不大。和胜宽浓烈的恨意相比,他们的情绪近乎漠然。
也是。
东周时期,楚国就已经将长江中游地区纳入势力范围,但楚国并未完全将当地的蛮夷部族吸纳。这里的蛮夷一部分与楚人融合,另一部分则推出平原和河谷,在山区聚居,脱离楚国掌控。前一部分恰如屈氏和巴人,后一部分以柯珞人为代表。
对柯络人来说,顶头上是谁做主都无所谓。过不下去了就往深山里趟,山里的资源能养活他们整个族群,生活资料易得,失去了向国家靠拢的动力。无论是楚当政还是秦当政,他们都是蛮夷。所以他们不认为自己是秦人,也不认为自己是楚人。
简单来说,哪一国的归属感都不强。
秦国代替楚国之后,面临的问题也是同样的,他们依旧无法全面控制蛮夷。
对不能控制的部分蛮夷,如今县里的官员并不直接对其控制,而是联系族群中的君长,尽量不让其完全脱离国家政权之外。*
林凤至想通这一点,马上意识到,柯珞人中只有勇和安有外出的需要,他们也许会在官府中挂名编入户籍,那她估计没有户籍。
合着她还是个黑户。
秦王政二十八年。她算了算,秦始皇是十三岁做秦王,三十九岁一统六国,也就是公元前221年,那今年就是公元前219年。
公元前219年,秦始皇在东巡呀!
秦代百姓在出行或行商时,是需要带能证明身份和旅行合法性的传或者符的。在偏远的地方尚可以钻空子,在咸阳这样的统治中心,她最有可能的遭遇也许是进都进不去。
与其她一个黑户跋山涉水历尽艰辛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秦始皇,还不如让秦始皇主动来找她。
众所周知,秦始皇是封建时代第一个皇帝,敢为天下人所不敢为。既是横扫六合的雄主,又是困于生死迷局的凡人;既有开创制度的政治智慧,又有践踏人性的残酷偏执。
他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迷信。准确来说,是对长生的渴望,以至于听信方士。
林凤至有信心能在这个时代打出名头,吸引秦始皇的到来。她不像徐福要人要钱,也不像卢生侯生破防骂他。她不骗秦始皇吃丹药伤身体,只提出去骊山陵墓看看,应该可以的吧?
林凤至越想越觉得可行,她眼睛越来越亮。
祁奇怪地看看她,不明白她忽然振奋什么。又看看咬牙切齿的胜宽,同样不明白他在恨什么。
他挠挠头,四下打量。
院子里堆满了胜宽做的手工艺品,大件的诸如箱笼柜子,小件的多些,胜宽还特地打了个六层的木柜摆放。
祁一时好奇,在琳琅满目的木柜上看了又看。
胜宽发泄两句,情绪也就散去了,他对秦国并没有那么深重的恨意。与其说是恨秦国,不如说是恨相里墨不争气,秦并六国墨家没少出力,结果现在秦国以法家为尊,墨家弟子估摸多数只能做个工匠。
胜宽瞥见祁的神情,心知他好奇,当下就道:“喜欢?随便挑一个送你。”
出门在外,祁瞧了瞧林凤至的眼色,没反对。又瞧瞧勇,也没反对,他当即上前碰了碰喜欢的小物件。
轻薄的木板上五只小鸡模样的动物头朝正中,正中央坠下一个圆圆的木球。祁碰到了木球,木球顿时来回晃荡,带动五只小鸡的头上下摆动,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哒哒哒地响。
祁来回拨了两下。
林凤至回神,心想祁十四五的年纪,还是个孩子呢。
“这叫什么?”祁兴奋地问,小鸡嘎达嘎达地磕在木板上。
“小鸡啄米。”胜宽答道,他起身拍拍衣服,在木柜上拿出一个竹制的长条物体。制作精巧,竹筒与竹筒之间串连起来,稍一摆动,每个竹筒都随之扭动,胜宽一边操纵着竹筒,一边解释:“这是我在齐国见到的,他们那边叫竹龙。”
祁又哇了一声,给足胜宽面子。
林凤至摸了摸下巴,心道不愧是墨家弟子。之前勇说,胜宽对斜织机很是好奇,她上前与他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