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了个面,背朝季行也的方向,却听见地上的人很真诚地同她道谢。
“谢谢你今晚救了我,两次。”
白斐没回答。
她也有些后悔救他,牵扯进人类的因果,指不定有什么后果。
可说到底,他的两次危险也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看见了她,他也不会径直闯进屋里。
如果不是她扯走了司机,他也不会险些撞上大货车。
白斐拿出手机再次看了眼季行也的命格,还好,和以前一样,寿终正寝于八十二岁。
她没有改变什么。
继续往上翻,白斐再次确认了这就是个普通人的命格,顶多命里带财,可为什么她的所有法术在他面前都不奏效?
想起客服的话,白斐试探性地问了句。
“你知道酆都吗?”
“传说中的鬼城?”
“你相信它存在吗?”
季行也轻轻笑了笑:“我也没死过,我怎么知道。”
“为什么问我这个?”
白斐不太会撒谎,沉默几秒,生硬地转换话题。
“你想过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吗?“
一般来说,人类都会忌讳这个话题,季行也的反应却很自然平淡,像是想过千万次这个问题的答案。
“随便,什么时候死都行。”
他的语气里透着股漫不经心,好像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这条命。可仔细揣摩,又透了点苦涩寂寥的意味。
对话到此结束,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开口。
只余一室寂静,和清冷月色。
季行也再次醒来,是被屋外粗哑难听的乌鸦叫声吵醒的。它们在屋外盘旋着惨叫,翅膀拍打的声音比叫声还难以入耳。
他抬腕看了看表,才四点半。
一转头,床上却空荡荡的,没了白斐的影子。
他猛然清醒过来,爬起身想去找,却听见房门外有人在低声交谈。
“你怎么还要出门?又来单子了?”
白斐的声音懒洋洋的:“嗯,还有几个要送走,还有事要回去一趟。”
“这么努力,今晚赚很多了吧?买点好的道具,别整天徒手上,不然就是蹭我的。”
“没办法,穷啊。”
两个人边说边往屋外走,声音渐渐模糊起来,听不清楚了。
季行也重新躺下,有些不可思议,还有点微妙的不舒服的酸涩。
才睡了一个多小时,她就去送外卖了?还是快递?
她有这么……缺钱吗?
……
而莫名其妙在季行也心中变得惨惨的白斐,此时正快乐地打算出门加班。
空窗了半个月,今晚终于爆单了,终于能狠狠赚一大笔的白斐连对墨非说话的语气都好了不少。
尽管他此刻很没边界感地拽着她的胳膊。
“发什么疯,松手,那人还有两分钟就死了。”
墨非难得表情有点严肃:“你今晚带活人进幽冥境了?”
“特殊情况。”不然季行也现在就是摊肉泥了。
“相夜拦截了消息,没有上报,不然你就麻烦了。”
“下次不会了。”
“白斐。”墨非似乎想说些什么,目光往屋子里转了一圈又收回,还是只说了句。
“你不是让我不要和人类走太近吗?”
白斐听懂了言外之意,也没多作解释。
“我和他不熟。”
大家都是陈年老鬼了,都懂规矩,墨非也没再多说,松手放了她离开。
今晚死的几个都是正常死亡,白斐没花多大劲就把他们抓住归了档。
然后她寻了个孤僻的小巷,执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三寸长的线。
随着剑尖划过,空气被撕裂开来,往两边扩张出一个一米高的窟窿来。
窟窿的外轮廓很粗糙,往里看是一团浓稠的墨色雾气,叫人看不清究竟有什么东西,而边缘却又留出几道细缝,隐隐约约似有尖利可怖的嚎叫回荡。
白斐收起剑,微微弯腰钻进了这窟窿。
而随着她后脚的迈入,这窟窿也在刹那间急剧缩小,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只剩下个空空荡荡的小巷。
运动鞋踏上墨黑泛红的石板路,白斐抬头望去。
只见一座巨大的城池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城不似人间寻常城市的模样,只中间一条极为宽敞的路通往暗红色的地平线尽头,而路的两边,无数个乌黑狭小的房子密密麻麻地往上下堆叠,往两边蔓延,像极了学校天台上的椅子山。
那些小房子里,许多灰白的魂灵热热闹闹地飘荡着,交谈着。鬼语嘈杂而朦胧,黏黏糊糊地混作一团,叫人听不清楚。
这些都是在地狱赎完了罪还没排上投胎的,或是不愿意再投胎的,在此暂居。
白斐收回视线,落在脚边一处不起眼的石碑上。
上面刻着两个潦草的小字。
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