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愿望无人在意,她的希冀无法达成。
战争开始之后,任何一方停战的希望就都不能作数了,非得打到一方大胜,又或者是双方都无法再承担继续战争的代价为止……
伤痛和死亡会降临在每个人头上,而大家都会逐渐习以为常。
战场随着每一次冲突的胜负而移动,有时候两部联军向南去一点儿,有时候晋军会往北走一些。
打得非常难看,对双方而言,皆是如此。
这样的仗,打的时间越久,大伙儿就越是疲惫。
对于被入侵家园的百姓而言,战争是有不得不进行的理由的。可对专来打仗的军士而言——如果一场战争既不能让他们升官,也不能让他们发财,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只有可能不知哪天就丢了性命……
这仗难道还非打不可了吗?
慢说素婉这样不爱打仗的人,便是一开始雄心勃勃要建功立业的答尔忽,都现出了一眼可见的懒怠。
至于咬牙切齿要给儿子报仇的图那,他一天比一天瘦,叫人怀疑这仗若是再打几天,他会因过度消耗心力而悄悄死在帐中。
晋军那边的情形,素婉倒是无从知晓:两边的语言都不通,风俗也大异,她连个眼线都派不过去。
但她带人去抄了晋军的粮道,放火把对方辛苦运来的粮草给烧了,晋军居然也没有立刻发起破釜沉舟的攻击——大约他们也不太想打了。
只是,两边儿都不想打,却也都不想主动求和,更不能主动撤走。
已经结下了这么深的仇!低头是极泄气的,不低头就直接走,也毫无疑问会被对方从背后追上来捅一刀。
那就只能彼此苦熬,等一个对方或许大意的机会,打出一场漂亮的胜利,也就可以体面地收场了。
谁都不希望机会是从自己这里给出来的。
可战场之外,总有各种事情发生。
譬如一个重要的人,他出人意料地死掉了。
这个倒霉鬼就是布勒尔。
他的死讯是由一个青年骑兵带回来的,那个骑兵还拿着松吉给的信物,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松吉夫人说,前些日子,布勒尔主子回了大营,瞧着便闷闷不乐,整日在女子们中寻欢作乐,打发时间。她的身子日趋沉重,倒也无暇顾及,可谁想,有一天主子走了就没回来。”那个骑兵絮絮地说着,瞧不见上首的首领身边,夫人已经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素婉作为这里与她最亲近的晚辈,都不得不上前去扶着她。
“松吉夫人数日没见他,他的姬妾们也都说不曾见,夫人便令大营中留守的军士们去寻找……我们找了数日,在河边找到了主子,他……他的遗体已经被野兽啃噬了许多,只身上还有令牌,若不然,我们也认不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讲一个很沉痛的事实。
可他表现出的痛,哪里有布勒尔的母亲所承受的万分之一呢?布勒尔固然是没出息的儿子,也确实叫她生了许多气,可到底是她在痛楚中生出来养大的骨肉!
她活着,他却死了,听这骑兵说,他的尸首都不全了!
“他怎么会死在河边!”塔里讷钦哑着嗓子道,“他寻欢作乐也便罢了,在女人的帐篷里不成么,去河边做什么?”
骑兵低着头,推说他们也瞧不出。
“我们找到布勒尔主子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没什么好皮肉了,我们也无从知晓他怎么会……唉。”
帐中的气氛仿佛能凝出冰。
立在帐中的三子格热开口了:“阿爷,四弟必是为人所害的。我想,他们先害死了他,再把他的身躯偷偷拖去野兽出没的地方,待他的尸身被啃噬坏了,看不出他的死因了,再寻到他的尸首,也就遮掩了凶手可能留下的痕迹。”
“他和人结过仇吗?”塔里讷钦想了想,问,“你是他哥哥,你必然是最清楚的。”
格热道:“四弟性情暴躁,为人张狂,又一向喜欢招惹女人,他能结仇的人可就太多了。”
说着他还数出了几个名字,都是从前和布勒尔闹过的贵族男人。
塔里讷钦面色如铁,道:“这些人都在随着我们出征,难道他们能突然回到大营去杀了我的布勒尔,再一夜之间赶回这里接着打仗吗?!”
“他们人虽然不在,可他们的家奴总有在的。再有,也不见得就是男人了,弟弟他招惹过的女子中,也难说会有……”
塔里讷钦竟然笑了:“你是说,他终于被自己的风流孽债所累,叫那些他的宝贝儿们杀了?!”
格热沉默了一下,仿佛在思索,思索的结果却是咬别人一口。
他说:“若四弟真是因什么风流债而死,为什么一定是在这个时候呢?无论男女,在这种事情上受了委屈,恨得要动手杀人,那多半当时就忍不住了,怎么会等到阿爷阿娘都不在营中的时候才下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爷,或许下手的人并不是因风流债动手,而是想借四弟先时沾花惹草的名头,撺掇人杀害了他,再假作这是因他自己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