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很是难堪。
打了败仗可耻,但也不是特别可耻,谁一辈子不打败仗呢?
可是打了败仗的人还这么理直气壮,这合理吗?
素婉听到她的继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这样的贵妇是可以陪伴丈夫出征的,也可以在大帐里像个吉祥物一样坐在这里,稳重而高贵地笑着——但在其他部落的首领在场时,就算女将军也可以开口说话,她们却只能保持沉默。
没她们发言的份儿。
素婉扭头看过去,她那美丽的继母腮帮子都在哆嗦。
好像有一万句骂人话在她嘴里挤挤挨挨。
就很愤怒的样子。
至于老父亲——他能说话,但他看了看亲家,亲家一副莫名悲愤的神情……
他就说:“那你回去陪着松吉罢,她快要生产了,你在,我们也好放心。”
素婉就看见布勒尔的岳母脸色稍稍好了一点。
女婿没用归没用,但对女儿体贴,也不算太过糟糕——等等,他怎么还要开口?
“你不该在这里。”素婉抓紧时间插话了,“这里的山水之神不喜欢你,你还是回去好些。”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给布勒尔找一个台阶下。
哪能想到布勒尔精神一振:“怪道我会打败仗,你为何不早说呢,白白葬送这许多人性命。”
素婉:……
有些人无耻得恰到好处,简直很难分辨他到底是蠢还是坏。
但塔里讷钦彻底忍不住了,他道:“你给我滚出去。打输了的是你,如今你竟然还敢赖阿苏如,怪她没有提前告诉你?!你不知晓自己有多大的本事么?如何就敢不等援军贸然出击,你,你,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我不想再看到你这蠢东西!”
布勒尔道:“阿爷,我打了一夜的仗,还没用饭……”
塔里讷钦就冷笑了一声:“好好好,我亲自带你去用饭。”
这冷笑听得人心里发毛。
而素婉刚刚有些不大吉祥的预感,原身的老父亲就已经身形如电地起身,迈步,冲到幼子面前的同时,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马鞭子。
那马鞭子抡起来都带着急促的风声,劈头盖脸照着布勒尔砸。
于是布勒尔就滚出去了,滚出去之后,塔里讷钦还是不能解恨,叫过亲卫来:“你找两个人,把他押回去!不到大军凯旋,我不愿再见到他,就让他在营地里待着,像头母牛一样不要走动!”
发完这一通脾气,回头再看看塔古部的亲家时,他的神情就有些无奈的歉意了。
“我家的儿子没有教好,唉……实在是叫亲家瞧了笑话。”
塔古部的首领夫妇能说什么?他们也只能说这女婿是赤子之心,没有多的心思——不然呢?能承认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蠢货吗?
但嘴上不说,心中难免难过:好好的女孩儿,怎么就嫁给了这样的蠢货!
大家都是和南国军队打过的,要大胜固然是难,可输得这么难看,也不容易啊!
输得难看还要说是对方太强,这就更气人了!
“阿苏如,答尔忽,你们是和南国军队打过仗的,他们真的不可战胜吗?”塔里讷钦对儿子的说法也是十分不满的,一俟他离开,立时便点了名。
答尔忽说:“自然不是无法战胜的,若是无法战胜,儿子和阿苏如上回的大胜,又是怎么来的呢?”
这话在素婉听来就有些无耻了。
上回的大胜,那不是靠阿檀在晋军大营放火才得来的么?怎么,这回难道还要去放火?
且不说春草不易点燃,目下也没有那么大的风,火攻效果不见得好,就算还适合放火罢——那怀王是傻的吗?被烧了第一次还不思提防,等着被烧第二回?
他又不是属柴禾的!
可塔里讷钦就看向她了:“阿苏如,你说呢?”
素婉深吸了一口气,她说:“能赢,就是费些功夫。”
晋军自然不会不可战胜。不说别的,她自己的第二世,陈国就把晋国统一天下的梦想给打碎了。
用的法子说难也不难,就是慢慢和晋军耗,一边儿坚壁清野,一边儿袭扰粮道,等着晋军把粮草吃完,就不得不撤兵了。
晋军再怎么神勇,也是要吃饭的!
他们固然能打下陈国的城池呀,可是一座城池里的粮食够他们吃几天呢?粮食不够了,外头的水道和田野里又尽是些水性精熟的陈国士兵,随时准备凿沉他们的运粮船——如果可以的话,陈国兵士也不介意给落水的晋军几刀。
出征一回二回,无功而返,也便罢了,待晋国皇帝第三次发动南征时,晋国的百姓就不答应了。
皇帝要为战争付出的,只是他的心情。
但百姓要承担的却是多出几倍的税赋和徭役啊,更不提他们还要去充壮丁,去遥远的南方送死呢!
反正都是死,死在家门口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