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每一夜，每一夜，火山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会出现在她的梦中。

面目模糊的人们歌舞着，为年幼的龙献上古老的歌谣，那歌声飘荡在回忆深处，混合着火山灰与硝烟的气息，总让红龙熔金的竖瞳孤寂地注视着头顶的群星。

那时繁茂的鲜花尤带露珠，被龙庇佑的子民将花编织成巨大的花环，欢笑着戴在她的头顶，

“伟大的龙主你将带领我们走向繁荣！”

“眼是黄金的光芒，鳞甲是熔岩的赤红！”

【可是——伟大的████，为何灾祸从天而降，为何血色喷涌如岩浆，

为何，我等哀嚎如尘埃游曳，命丧巨舰之下？】

那时你又在哪里呢？

无数双漆黑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遍体鳞伤的红色巨龙，那么渺小，又那么宏大，让猛兽坚硬的心脏震颤，

她是弱小无力的庇护者，一条苟全性命的幼龙。

往后，血色与硝烟每夜如期而至，熔炼在红龙苦涩辛辣的长梦中，

只是一头孤独复仇的野兽，回味微不足道的，满嘴腥咸。

“……滴滴滴滴滴——”

红头发的女人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关掉终端设置的闹钟，在床上翻了个身，徐徐呼出一口气，一两个与她一样不耐烦的火星就这么从嘴里蹦了出来。

许久之前，收留她的狐人老板伏桅女士在教导一头猛兽上，下了大功夫。过程暂且不论，至少现在的红龙学会了老老实实按时起床洗漱叠被子。红龙站在洗手台前拧开嘎吱作响的出水口，温热的水源汇聚在掬拢的掌中，鼻子捕捉到湿润的气息。

有条不紊的完成洗漱的各个环节，女人探手抹开被水雾蒙住的镜面。系统时的晨早或午夜，伽利略星的某个破旧出租房内，非法侵占公司员工住宅的红发女人睁开了双眼，

【黄金】

那是一双让人想起财富积攒，经济繁荣，一切欣欣向荣的瑰丽金瞳。

当然，这或许只是他人主观情绪过多的联想，拥有金瞳的红发女人压根不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实上，她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思考着今日的行程。

视线的余光瞥见镜中某个不太安分的家伙，红龙的声音响起在这间狭小的房屋内，

“安分点，我今天就走。不杀你只是因为没有必要，如果你继续弄出动静来，一枪崩掉一个公司员工也只是顺手的事。”

闻言，细微的动静销声匿迹，客厅里那个被死死捆绑在座椅上的公司员工顿时放弃了挣扎，还能怎么着呢，打也打不过，说也、呃，嘴里被塞了东西压根说不了啊！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非法侵占他人住宅的疯女人没有动用私刑的癖好，这两天她就真的只是像个讨厌的室友一样，睡她的床，糟蹋她冰箱里的食物，挥霍她的水电费，然后顶着她的脸去公司上班，甚至还颇为慈悲地每天给她一大碗水和早晚各类难喝的营养液……

滚啊！一点也不幸运好吗！她这是在喂狗喂猫吗！

琥珀王啊！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呃，好吧她虽然不择手段了一点，但她也是兢兢业业全年无休上班，恪尽职守奉承小组长当狗腿子，况且，就在遇见这个疯女人之前，她终于在第26次当工贼怒拍马屁后，得到组长首肯，承诺下次考核结束让她晋升一级。

结果呢！

不知道哪里来的红头发疯女人，大半夜的闯入她家，一拳敲晕她，然后就泰然自若地住了进来，张口就是要顶着她的身份在这住两天。

你**！

这像话吗！你要住也行啊！琥珀王啊，我那工作你干的明白吗！！我的全勤啊，我的晋升啊，我辛辛苦苦当狗腿子这么久，全泡汤了啊，我容易吗！

客厅里的公司员工纳雅无声呜咽着流着心痛的泪，走出卫生间的红龙啧声，扯出她嘴里的破布团，粗鲁地给她灌了几大口清水，然后扔给她一瓶营养液，冷漠注视着她，言简意赅，

“喝。”

用眼神控诉她的员工纳雅瞧见她手里擦得锃亮的量子能源枪，立马老实，乖乖闷头往嘴里灌。

红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打开终端联络群，联系本次活动的发起者——【波提欧】。

红龙：【能源中转站权限已经搞到手了，今晚随时可以开展行动】

消息框很快跳出了回信，一段熟悉的语音转文字，红龙见惯不怪，

波提欧：【他宝贝的，真有你的！没问题，我这边也随时可以，从那小可爱嘴里撬出基站路线图了，今晚九点开始行动，争取十二点钟声一过给这群傻宝放个大烟花】

红龙：【以防万一，如果出意外，我会直接开启备选应急计划，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干完这票去喝一杯？】

波提欧：【你最好别一言不合就开始爆破，宝了个贝的，怎么我遇见的合作对象没一个正经的？唉算了，你随意，那就干完这票去酒馆，我请你】

红龙；【行。巡逻动态图拷贝下了，后台控制中心也已经摸清楚了，给你发过去了，九点见】

重新给“房东”嘴里塞满布团，加固了柔韧的纤维绳索，红龙带上光感识别面具，一眨眼就变成了房东纳雅的灰头发模样。

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狡猾奸诈，但依旧生活在冷硬规则界限内，简而言之，这副面貌的主人纳雅是个疲惫的成年人。作为一个有良心的“短期房客”，红龙已为这位房东纳雅设计了定时报警服务，确保她不会在自己拍屁股走人后饿死家中……

红龙投身入伽利略行星人潮拥挤的街头，埋头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生过客间，就像一滴从天而降的雨，融入了灰色的河流。

交通智械亮起红灯，她偏头看向写字楼单面可视玻璃上，倒映的自己，尽管已经学会化成人形很久了，她依然对这具与龙身截然不同的身体感到新奇。

熟练打卡门禁，在跨入公司高耸入云的分部大门前，女人仰视钢铁森林间阴翳的远空，

这条路并不好走，即便是龙，偶尔也会感到茫然。

狐人老板伏桅的话语犹在耳旁，

【你要找到能让你内心宁静的地方】

掩藏在精妙以太光感面具下的红发女人收回视线，所有思绪在一瞬间收回心底，火山灰的气息仿佛就在鼻尖，嘴中苦涩，她无法顾及其他，

【干完这票去喝点甜口的】

红龙对自己说。

……

牛仔的夜晚总是不太安宁的，星际牛仔就更不用说了，惊险、刺激，或者说惊恐。

波提欧早就考虑到，这位有过两次合作的红头发女人或许会半路换方案，但他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玩这么大！

半道劫持而来的星船一路风驰电掣，绕开重重护卫舰队，直直向着能源中转站冲刺，失控的程序台爆发刺耳的警报声，伪装成灰头发女人模样的红龙不紧不急地走向舱门——牛仔正站在那给追兵们上点枪子。

疾速飞驰的星船舱门大敞开，飓风席卷入内，强劲的吸力涌来，但两位身体素质惊人的末路人只是安稳站在风中。

牛仔的改装人造眼中心闪烁着一点准星的红，他迅捷收枪，冲女人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