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昏了头,明明就隔着个电话亭,还非要对着电话说话。该死的,为什么要把电话筒做成这种老掉牙的款式,还镶嵌着黄铜,摸上去冰凉冰凉的,烦死了。
“你看我像是新年快乐的样子吗?”
外面淋雪的人恰有其事地认真打量她,
“嗯,好像确实心情不太好,可惜了,家族的走狗并不会什么讨人欢心的花招。”
“你就只想说这些吗?”
外面的人迟疑了一会,
“好吧,看来新年礼物是别想了,但我这里有一场魔术表演可以免费表演给这位躲在电话亭里避雪的小姐。”
芬夏抱着鼓鼓囊囊的礼袋,静待这人所谓的魔术表演,
“那,我开始了。”
他把手机放在一旁,从口袋抽出一张叠成小方块的报纸,双手拢住这报纸方块,等他再次张开双手时,他的掌心赫然躺着一朵盛开的纸玫瑰,是用报纸叠成的一大朵饱满的纸墨玫瑰。
没有花的香,也没有动人的颜色,只是散发着些许油墨气息的旧报玫瑰。
芬夏僵硬的表情有了些许缓和,然后她就看见这家伙从口袋里掏出常用的打火机,“咔哒”一声橘红的火舌舔舐脆弱的纸玫瑰,不消片刻这花便只剩下了他掌心的些许灰烬。
芬夏不明所以地望着外面的人,直到耳边响起他的声音,
“好了,现在瞧瞧你的礼袋。”
她猛地低头,只见礼袋的边沿不知何时起多了一个小巧的黄铜拉环,她勾指牵动这拉环,丝线见底,系在尽头的,是一束包裹在日报包装内的小玫瑰。
明艳动人的色泽,馥郁可喜的香,柔软细腻的触感,一股脑充盈在这狭窄的空间内。
梦中的玫瑰不会凋谢,往后的匹诺康尼将会多出一抹玫瑰的清香。
雪花与呼啸的寒风干扰他的感官,电话亭中的芬夏小姐垂首端详这新年的花束,他耳边的通话终于响起她执拗的话语,
“勉勉强强吧,不管是真花还是报纸花。”
算了,以后时间还长着呢,有的是算账的时候,他总不能年年都缺席她的生日聚会吧?
猎犬如愿打开这扇电话亭的门扉,
风雪悄悄涌入,她不知为何舒缓了神情,朝满头雪花的拙劣魔术师道,
“新年快乐,加拉赫。”
……
她目前负责的是匹诺康尼日报的花边新闻板块。啊,是那种早上打开门,低头看见的压在鲜牛奶下的日报,拿起来随便翻翻就能瞧见一块花纹繁复的“劲爆恋情”栏目,某某和某某被狗仔拍到同进出酒店啦,什么某某和某某某在拍摄剧场举止亲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在这个纸媒日薄西山的时代,报社早就大刀阔斧改革,开展了新媒体之路。但显然莎比报社不满足于此,前略,总之他们要建立一个深夜档情感电台,而接手这个烂摊子项目的倒霉蛋自然就是芬夏了。
“也就是说,我需要在继续负责日报栏目事宜的同时,负责撰写每周三、周五以及周六的电台文稿,并不定期完成电台订阅者的回信。”
“没错,主编也是看好你才让你负责的。芬夏,你也是咱们报社的老人了,主编和上头的老板都是花了心思搭建整个电台的,联动了不少鸢尾花的艺人,就等着你去好好干一场了。你放心,只要能干出成绩,到时候别说是你在咱们报社里的位置能提一提,电台那边的栏目策划的位置也是大有希望呢。”
芬夏努力维持住基本的社交表情,强压下心底的烦躁,不断在心底安慰自己,好歹是加薪了,升不升职的大饼就当这天秃组长在放狗屁。无所谓,事多就事多吧,多赚点也好。
“……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但为了保证电台初期起步的稳定,我想先将日报栏目的部分工作交接给克劳德,他已经转正这么久了,是时候学会独立完成栏目的工作了。”
秃头组长果然迟疑了,
“这个嘛……我会和克劳德商量的,但最终结果还是要视情况而定…”
听这个混蛋继续鬼扯了几句,带着满肚子不爽脱身办公室,敏感过头的神经末梢像秋日的爬山虎一样蜷曲着,死死拽住什么毫无意义的坚持。
连轴转的工作日一眼望不到头,桌案上卷边了的焦虑梦想,她恍然惊觉,自己正在被某种巨大的兽拆骨入腹。
它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很少有人能察觉自己正走在它的舌头上,就这么犹豫着挣扎着裹挟在人潮中向前走,到最后看到了它的空荡荡黑黢黢的食道,却也没办法往回走了。
但你仍有奔跑的机会。
机警的边星女孩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飞船票二道贩子嘴里那个吹得天花乱坠的万千灿烂繁星,梦想之地又如何,又不是真的能让脚踏在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都能梦想成真。但即便如此,她仍然选择在众多不赞成的、反对的、惊疑的、讥讽的,甚至是鄙夷的目光中,反向而行。
执着是个好品质,只有这样她才能抬头看向巨口之外的天空。
因为要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她走得很艰难,还因为自己也会时常困惑,感到疲惫,她也会在巨兽的口舌上久久停驻。
所以芬夏只是纠结,是否要在此刻选择奔跑。
她站在茶水间给某个家伙发了条没头没脑的消息,
芬夏:【我要是被炒了回头记得接济我几顿饭】
在发呆等待回复的间隔,她习惯性翻出口袋里的巧克力塞到嘴里——新年过后,他俩很有默契的把相处方式始终维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点上,谁也不再提那些失败的邀约。真真假假的玩笑话,凌晨的短暂同行,毫无意义的斗嘴日常,
一切好像没有变化,但舒翁说,
【加拉赫,你的特调最近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芬夏迟钝的味觉品鉴不出太大区别,询问舒翁她却摇头不语。不管了,酸的甜的都无所谓他怎样都行,反正她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出神想着,屏幕上很快收到了他的消息,
加拉赫:【?终于打算辞去副业不当记者了吗】
芬夏:【也没到那种程度,我还得再攒点钱……】
加拉赫:【那不就得了,要是打算换份副业不推荐当猎犬,当匹诺康尼的狗还是太累了】
芬夏:【毕竟是匹诺康尼呢】
加拉赫:【也是,别指望天天在梦里泡苏乐达泳池的蠢货们能消停点】
她抬起头深呼吸,看向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别正那枚金属飞鸟胸针,走到了一扇门前,扣响了这道门,
“笃笃”
她推开门,
“克劳德先生,我想和你谈谈,关于一个新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