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里透露着浓重的悔意，令人动容。

王深藏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很多人都以为这时候只要双方各退一步，那便皆大欢喜了。

毕竟陛下都跪下认错了！大祭司待陛下如亲子，必然是会原谅他的。

只是何不止却不是这般认为的，他无比清楚王深藏的性子，也明白林习凉的出现到底令他有多么愤怒，那是他的底线，他绝不可能轻易揭过此事。

很快，何不止便从王深藏的下一句话里听到了自己预料之中的答案。

“‘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这是他的遗言。”

王深藏神色叹惋，凝视着跪在那里的李肃，那是他挚友的儿子，是他原本打算倾尽所有辅佐的对象，可便是这个人居然联手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来对付他！这令他如何不心寒？

“陛下该知道的，我最是听从先帝的命令。”

李肃身形一颤，抬头颤颤巍巍地寻求最后一线希望，“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要称帝吗？”

“王深藏，你放肆！”

何不止没想到王深藏居然做得这么绝，就算再如何惩罚陛下，也不可轻易易主！更何况，他不过是一个外姓人，怎可以篡位称帝？若当真如此，今日必然是要鱼死网破了！“这大周的天下姓李，不姓王！”

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宫城之中，惹得周围的将士不禁为此犹豫了起来，他们方才才认可了大祭司的地位，而且大祭司所言确实是先帝的遗旨，虽说血脉上并不正统，但那可是先帝的遗旨啊！

王深藏深深看了一眼何不止，“我并没有要称帝的意思。”

此话一出，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刻，人们又再次紧张了起来。

“只不过……”

王深藏的目光再次落在李肃的身上，“想让你退位而已。”

霎时间，攻守之势异也，王深藏将先前李肃说的那句话完整的归还给他。

哇的一声，李肃急火攻心，猛地吐出一口心头血。

哗然声起！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祭司竟然说出让陛下退位这样的惊天之言，这与逼宫何异！？

“不可！”

何不止紧紧咬牙，周身气息波涛汹涌、蓄势待发，“陛下乃一国之君，怎可说废就废！若你当真执意而为，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就算李肃有错在先，但也还不至于废帝，更何况，维护李姓帝室的正统与威严一直都是何不止的责任。

王深藏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鲲兄，可来相助？”

话音一落，不知何处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仿佛是什么巨兽自水中涌出，紧接着，宫城上空便好似被一只巨鸟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那阴影没有什么奇特的，但却让所有人都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无能为力的压迫之感。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其翼可遮天蔽日，无人可能窥见其真貌。

何不止面色沉重，他早就听闻王深藏早年曾收服过一只异兽，但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传闻里所谓的异兽，原以为那不过只是人们胡乱说辞，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巨鲲为鱼，自然是要在水中的，莫非这些年，王深藏一直都将那只巨兽养在梅园那片湖里？

凭借何不止的感知，那只异兽的实力恐怕还在他之上，如此一来，他与李肃毫无胜算。

此时的李肃已心如死灰，原来先生从未将此次夺权放在眼里，他算无遗策，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被人算计？没想到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满盘皆输！

“先生……朕不服！”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李肃低着的头忽然抬起，眼神莫名变得坚定了起来，“纵使朕不算什么天纵之才，但总归不算如何辜负了父亲的期望，您执意要废位依旧名不正言不顺，朕乃一国之君、九五之尊，一声令下依旧有众多将臣为朕赴死，若您执意如此，那便只好鱼死网破了！”

“只是如此的话，这大周便不是帝父想要的大周了！”

王深藏一句话就要废帝绝非是李肃可以接受的，他决定拿大周的未来来威胁王深藏，他敢笃定自家先生绝不会拿大周的未来开玩笑。

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局面扳回来一些。

王深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他的打算，目光之中透露了些许失望，以江山社稷之动荡为威胁，与当年李苍然所嘱所托全然相悖，若是阿苍在这里，想必会因为这个儿子而感到万分失望吧。

李肃面露惭愧之色，但却不愿松口。

王深藏本欲不兴兵戈便将李肃劝说退位，但却不想他的这位学生终究还是出师了，懂得拿什么来威胁他，逼他妥协，而他终究还是不愿意让李苍然一手建立起来的大周江山不稳。

“你想要如何？”

听到这句话，李肃便知道他赌对了，朝王深藏行了跪拜礼，话语平静地传开，“请先生…也退位吧！从今往后再也不继续插手大周政事！”

他不是李苍然，他无法容忍一个外姓人的权力凌驾于帝权之上，即便那个人是他的先生。

王深藏遥遥注视着他，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对什么东西放手，他幽幽叹了口气，语气犹似放弃，仿佛是对李肃最后一次的纵容与宠爱一般。

“如陛下所愿，我会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