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了，”高个子吴长老宽慰她，“左右咱们试过了。”

“没错。”袁长老附和道，“太女殿下向来主意正，这回也听她的算了。而且……”她说着，没忍住抖了一抖，“殿下说‘你们回去罢’那神情姿态，简直和先王一模一样啊！”

其他俩人都冷不丁被逗乐了。

“我看你是太过紧张了，”许长老板起脸教训她，“殿下一出生，先王就薨了，她上哪去学先王？”

“说的也是。”袁长老摸了摸自己的圆脸蛋，有些不好意思，“我就那么一说……”

“那就这样了。”吴长老最后给这事一锤定音。“殿下主意已定，咱们现在就得把功夫下在那个姓简的小子身上。若是他能争点气，也不是不行。”

许长老对这个提议大皱其眉。要温淡与归重联姻是她最积极推动的，眼见着黄了，委实高兴不起来。“只能这么办了……”她勉强道。

但她们三人都没注意，刚刚温淡逐一驳斥了许长老列出来的诸多理由，唯独绕过了“从人界随便找个谁来气我们更是没必要”这一条。

屋子里，温淡并没如她刚刚说的那样，马上就休息。相反地，她从空气里招来一只若有似无的金色大凤蝶，低头嗅了嗅，又让它消失了。

简亦心果然没在他的房间里。

她在他身上点了梧桐花香，与她自己身上的一致，可以用蝴蝶跟踪。这办法还是她悄悄试出来的，因为她一早就察觉简亦心身上的怪异之处——

对着她温良恭俭，扭头便可以杀人放火；对着她恪守礼仪，扭头便可以□□劫掠。

无论问他什么，回答都没有任何破绽，周身也找不到半点被夺舍的迹象。可除了被夺舍，还有什么能解释男人表里不一的行为？

他好像是简亦心，好像又不是。

这事情已经困扰温淡好久了，她实在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就像上一次，直到他成功称帝，醉醺醺地对她说要封她做后宫之主，她才惊觉事情到底偏离了多远，面前的男人早已不是她最早时认识的那一个。

可是明明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发生了啊？

还是说，她得把不在他俩关系范围内的所有人都考虑进去？

要做到这点，实在太难。温淡自觉有一些长处，但从未觉得自己能胜过天道、或者能担当与天道同样的角色，只能再一次从自己熟悉的方向开始。要解决莫名多出来的、要她“管理”的女人们，首先当然要解决关键点——

那个男人。

所以，温淡告诉奉扶摇，她会处理。她想要尽可能降低所有可能干扰因素的影响，看看到底事情是在哪里出了岔子。

但好像，事实和她之前的猜测都不一样。

她以为简亦心变了是有什么诱因，或明显或不明显，反正是外在的。因此，她想尽办法阻止他，临时改变行程，偷偷找人打断，甚至提前支走附近的仙子……

无论是什么，她都可以为简亦心做。只不过，一切都没变，变的似乎只有简亦心自己。他就是对着她一幅脸孔，背地里却将这幅脸孔当废弃面具一般踩在脚下，仿佛他对她的真心只是个演出来的笑话。

如果可能，温淡绝不愿意相信简亦心是个两面三刀的人。可惜的是，以她的观察，只有这个原因能解释得通。

这就产生了新的问题——

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第一次就没发生？因为他藏得太深？还是因为她没察觉？

如果他们不是一个人，为什么每次反应都与她的印象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他又为什么会变成如此？

她所深爱的那个简亦心，真的曾经存在过吗？还是说，所有的一切只是她自己的妄想，世上从未有过那个坚韧又深情的简亦心？

温淡纠结着这些问题，简直头痛欲裂。这样睡也睡不着，她干脆起身出了门。

这时候，奉扶摇和归重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准确来说，他俩房间挨着，离归正扬住的主屋有些距离。刚刚在树林子里嬉笑打闹了好一番，奉扶摇故意嫌弃归重身上脏，赶他去沐浴了。

虽然他嘀嘀咕咕说什么“就算我出了汗也是香的”、“神仙为什么要洗澡”，但她一律装作没听见。至于她自己，打算用术法清洁了事——

没错，她就是觉得男人实在太能闹腾了，想支开他清闲一阵子。

但这份清闲还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奉扶摇刚刚往榻上的软靠倚去，就听得木质窗棂一阵笃笃之声。

嗯？这地方有鸟吗？有也该是一只凰吧？

她被自己的猜测逗乐了，回身送风一推。结果，窗开了，外头真的立着一只凰——啊不对，是温淡本人。

“……太女殿下？”奉扶摇大为诧异，赶忙起身。“都入夜了，有急事么？”

“没有，只是有些睡不着。”温淡往里望了望，没看见归重的影子。“若是姑娘有空，可否陪我走走？”

……你们一个两个，是真爱走走啊？

奉扶摇心里吐槽，但还是点头答应了。这正是个好时机，让她打听下温淡在人界有没有什么收获，打听点别的也行。

也许是为了不让归重担心，也许是为了避嫌，反正温淡没像奉扶摇想的那样，把她往幽静的小道上领。俩人就沿着点了宫灯的长廊，一路慢慢往前走。

树影婆娑，秋叶静美，但温淡不说话。她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树，眉宇轻蹙，看得出心情确实不太好。

奉扶摇刚开始只顾得上欣赏女主在灯下朦胧的美貌——哎呀，爱美乃是人之常情——等欣赏够了，才意识到她俩不是出来干这个的。“太女殿下，若有什么烦心事，大可以说出来。”

“说出来，便能解决吗？”温淡长叹了一声，不无惆怅。

这意思，就是有很棘手的问题了？奉扶摇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一个刚刚归位、风光无限的凰族太女能有什么烦心事。结论只有一个，狗男人简亦心。“若你不说出来，又怎么知道我解决不了呢？”

这话可能过于直白，直白到温淡回眸瞅了瞅她。“其实，我多少能猜出你们的意思。”她说，有点抱歉的口气，“但可能我没办法做到你们想要的解决方式。”

“我们……”奉扶摇刚开了个头，又闭上了。归重当时就说过，温淡可能会解决，但不见得能让他俩满意，现下倒好，温淡自己承认了。“你一开始就认识的人是千里。”她最后这么说，“你不一定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温淡听了这句，才有些诧异模样。“不可能吧？”她停下脚步，望着奉扶摇，眉心打成了个死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他。可你和他一样，都……”她没再说下去，还不自在地转过视线，“其实我没资格要求你们什么。甚至，连阻止的立场都没有。”

很好，温淡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爱恨分明女主！奉扶摇忍不住在心里欢呼。“或者你可以先说一下，你想要的处理方式是什么。”她试着提出意见。

“我想要……”温淡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说她想要她最早认识的那个简亦心？可在这世上，除了她自己，还有谁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呢？

奉扶摇等了一会儿，见温淡情绪愈发低落，并没气馁。“那我再换个问题，”她主动凑近温淡，压低声音，“你又是怎么回来的呢？”

闻言，温淡瞳孔迅速收缩。当然，这的确能成为一个问题，因为奉扶摇和归重都死了。既然俩人都死后重生，那为什么她这个理应活得好端端的人也会回来？

宫灯将绢纱画屏上的写意山水图案投落满廊，幽深静谧。两个人在很近的距离里望着彼此，一瞬不瞬。而后温淡动了——

她抬起右手食指，举到两人的鼻尖正中。没听见什么声音，一簇绯红火苗便从她的指尖冒出来，在夜色中欢快地跳动着，如同天边最明亮的星辰。

凰火。

凤凰浴火而重生。

望着那束摇曳的火光，奉扶摇突然醍醐灌顶。温淡是火凰，她本身就拥有重生的能力，而且例外地记得以前发生的一切。她想推翻重来，那必定是发现了不对；至于不对的源头简亦心，他回来的缘故则是——

上辈子的他，也被凰火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