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帮他带口气出去。”奉扶摇立刻纠正他,随即又发现这种说法和归重的基本没有区别。
归重显然就这么认为,因为他开始眯眼。“怪不得辛芜后面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师宜风跑了,他也没心情和我打太极了。但光靠这个,不够你到天枢境吧?让我猜猜,酆泉里的阴魂是不是也在其中出了力?”
奉扶摇向来没看低过归重——天生为帝的人能蠢到哪去——这时候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你听到酆泉里的动静了,是不是?”她问,几近肯定。
“一点点吧。”归重也没遮掩,“当时我没懂那种滋滋的声音是什么意思。但既然你提到了‘逆命’,那就不难了。”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果断反手塞回给她。
“……嗯?”奉扶摇有些迷惑,没有立刻去接。“你不打算看一下吗?”
“有什么好看的?”归重回以反问,语气倏尔上扬。“与其看这个,不如你先回答我,为什么重来一次,你还是帮了我,却对辛芜避如蛇蝎?”
奉扶摇顿时瞪大眼。她着实没想到,他的逻辑是如此严密,一环接一环,这会儿差不多已经都推测出来了。
“上次辛芜从头到尾瞒了我一路,到死我都不知道他是魔尊。”她干脆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这次他突然冒出来掳走我,完了还要问我‘你当真不明白’——”越说她就越觉得恼火,“我应该明白什么?明白他个大头鬼差不多!”
归重还没见过她如此明显的嫌弃,一时间只觉得新奇。等再回过味来,他突然想到,辛芜不见得真的不喜欢她。
毕竟,作为魔尊,辛芜向来眼高于顶。要他为一个他不在乎的人只身犯险根本不可能,更别提将来安置在只有他自己能进的酆泉塔顶了。
但与此同时,作为魔尊,辛芜向来也不说人话。也许是长得太好,也许是地位太高,辛芜一贯走到哪就被捧到哪,大概确实不需要懂什么说话的艺术。
说到这点,归重觉得自己也有待改进。可魔尊是自己把自己坑死的,他高兴都来不及,更别提帮对头讲话了。“所以,你瞧,你还是待我不同的。”他立即指出这点,不能说没有喜滋滋。
这种像吹气球一样高涨的心情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奉扶摇不用仔细分辨都能感受到。“你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她没忍住浇冷水,“不过是年纪轻,良心还没被狗吃了。还老是装乖讨巧,一叫我姐姐就没好事!”
归重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不过是年纪轻,良心还没被狗吃’?你说其他人也就罢了,我就不能一直有良心吗?”
一直有良心你还能成原书最大反派boss呢?奉扶摇实在忍不住腹诽。但眼前这个归重不是原书的归重,她这话没法说出口。“你注定是要当神帝的人,”她随手搬出现成的理由,“应该知道帝王很难有良心这种东西吧?”
这话说得极是,归正扬就是典型例子。因为想到这个,归重沉默片刻,最后才低声道:“我一开始不就说过了吗?不过虚名而已,我更在乎你。”
没想到绕来绕去又绕回原点,奉扶摇一时间噎住了。她以为归重说这话八成是在气头上,现下看来,确实是认真的?“不是我要拿神后来压你——”她没忍住道,“可你生下来吃的苦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现在放弃不可惜吗?还要冒着要让母亲失望的风险?”
“那是因为我以前只知道这一个目标。”归重安静地望着她,“你觉得,在经历过这一切过后,我还能同以前一般想吗?只因为帝位,那人疏远我、忌惮我,最后都到了借刀杀人的地步。若是我还将帝位视为唯一,岂不是迟早跟他一样?”
奉扶摇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哑口无言。
“再者说了,就算我以前想要帝位,也是以为至高无上的位子可以轻易地将三界变得更好。”归重还在继续,看来早就考虑过。“现在回看,确实天真得可以。我在乎三界众生,可三界之中又有几个真的在乎我?他们对我毕恭毕敬,只不过因为太子身份;就算换成简亦心来做,他们也无所谓。既然如此,我只想为对我好的人而活,又有什么错?”
奉扶摇望着他,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还记得自己在幻境里所经历的,在神帝的默许下,所有人都倒向了简亦心,以至于最后简亦心出黑手时都没人出来拦一把。
如果说这还是其次,最令归重心寒的也许是,从头到尾神帝都没把他当成儿子,而是潜在竞争对手,必须除掉的那种。亲爹尚且如此,归重哪里还能轻易相信他人?
在知道天生称的真相之前,归重还想着做到权力平稳过渡,将归正扬羁押起来便可。而在知晓之后,他毫不犹豫地改变了主意——
只要能弄死归正扬和简亦心,就足够了。至于神界会不会因此大乱,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不做神帝,自有人想做。即便过程要多流血、多死人,那又与他有何干系呢?
“当你从玉佩里显出身形来时,我还在想,若我为帝,你定然为后。可惜现在做不成了,你还愿意答应我、同我一起吗?”
奉扶摇猛地抬眼看归重,竟从他沉静的表情下捕捉到了几分惴惴不安。“你从哪看出来我想当神后了?”她没费神掩饰自己的嫌弃,“而且你说‘还’?我之前有答应过你吗?”
“当然,”归重想也不想地点头,“你在人界就答应了!”
奉扶摇猜他说的是玉佩相关,不由瞪了他一眼。“强词夺理!”
但她没有说更多的,语气也半点不强硬。归重眼前一亮,立即揽她入怀。“那咱们这就说定了——”他笃信地道,同时在她鬓边轻轻烙下个吻,“等一切结束,我就跟你去过自在逍遥的日子。”
最后半句她曾打趣般的说过,没料到他竟能记得一字不差。奉扶摇在他怀里动了动,最终纵容自己抱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