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认为自己留下已然没有任何意义,也许她认为她不应该再找他而忙中添乱。不管如何,错过便是错过。
他拿不准她是不是觉着人仙有别、自己只是她漫长生命中的寻常过客,一统天下的大业也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心神。故而,一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他将云梦仙子庙修遍了大江南北,指望着她能听说,或许可能再回来找他。
可是,没有。
这种落空的希望隐秘而不为外人道,更别提他归位后便失去了在人界的记忆。直至宗信被他派去除掉简亦心却意外失败、简亦心还莫名成了神帝义子时,他不得不亲自出马,才找回这段回忆。
然而,已经太晚了。昔日风荷摇曳的云梦大泽凄清一片,而他还得面对步步紧逼的简亦心与背后的神帝。就在此时,神后又受了神帝出轨之事的刺激,精神不太稳定,他照顾得心力交瘁。
之后的之后,就不用再提了。一步错,步步错,乃至满盘皆输,加起来总共也没花多少时间。他或许该感激简亦心的心狠手辣,一剑穿胸,没叫他在死前受太多折磨。
一个真小人,一个伪君子,不愧是亲父子。就是不知道,他死了之后,这对亲父子还能忍受对方的存在吗?
归重没能亲眼见到,不过他猜好不到哪里去。左右与他无关,他只想到了自己不知为何死而复生,在知道自己即将下界历练后,第一反应便是冲去找神府星君。他得留着自己的神思,这样一下界便能去找奉扶摇,绝不再重复上一辈子的悲剧!
意外又不如何意外地,这一辈子的奉扶摇也记得上辈子的事。复仇大计因此变得简单许多,毕竟可以省去解释上辈子的功夫。
然而,在满心都是复仇的情况下,他很难注意到别的方面。亦或者,即便他注意到了,也不会深入思考。譬如他为何想也不想地将匕首上镶嵌的金凤全数送给她,譬如他为何本能地想要去安抚因为师宜风出现而如临大敌的她,再譬如他为何冒着被惩罚的危险要宗信去取昙柯的玉佩、好叫她安心留在他身边。
直到人界历练踏上正轨,他才勉强平复那种马上就想手刃仇人的心情,成功劝服自己耐心蛰伏。简亦心和归正扬都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对象,他必须从长计议,必要时委曲求全。
又一个六十年过去了。他阳寿将尽,归位前只想一个人待着。弥留之际,他想起了很多事。
“……为什么给我?”
“你是要做王上的人,身边留个不老不死的妖怪,人家会怎么想?”
“那你给我插上。”
……
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他干枯的手忍不住攥紧了那块莲花白玉佩,与当年他刚拿到它时一样。
他终究意识到,他见过许多女人,林林总总、形形色色;她们在他的生命里来了又去,可始终只有一个被他放在心上。
他以为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她永远是他的意外。在天劫降临时,他决不允许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正如在她被辛芜掳走之后,他坐立难安到彻夜跪在神霄殿外请战。
是的,他要复仇。但若连心爱之人都保不住,复仇又有何意义?
归重惊觉,在孰先孰后上,他似乎又犯了一个错误。
好在,他这次醒悟得够早,一切都还来得及。要奉扶摇合作演戏是缓兵之计,也是他最大的私心——万一他们能假戏真做呢?
结果,意外一而再再而三,他已经完全不能指望事情会照着上辈子的记忆走了。其实他不愿意和神后争吵,可不得不说,这让他愈发确切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内心。
凰族重要,但及不上扶摇;帝位重要,但也比不上扶摇。
既然如此,他不能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