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哥......孩子......”玉娘费力地说着,一只手吃力地向外伸去,血在地上蜿蜒。
“惜玉,惜玉!”苏老爷抱着玉娘,急切地唤着她。可是怀里的人垂下了手,眼睛睁着,再也没有一丝回应。
众人听到声音赶过来,被屋里的情景吓了一跳。福伯忙招呼人把玉娘抬到床上,还要打发人去医馆,稳婆多少懂点医术,她看了看,小声说:“流了这么多血,人已经去了。”
苏夫人走进来时正好听到了这一句,她先是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发慌,看见苏老爷哀恸的样子,赶紧定了定神,打量着四周,“这是怎么回事?孩子呢?不是说平安生产了吗?”
刚刚听下人来报说玉娘子生了个女儿,她的心里复杂难言,但还是冒着大雪,赶过来恭喜老爷儿女双全,却没想到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
“被贼人劫走了。”苏老爷悲戚地说。他用手轻轻地合上了玉娘的眼睛,看着她说,“我会尽力去把孩子找回来,哪怕用我的命去换。”
苏老爷的话把夫人唬了一跳,她恐慌地看着地上的淋漓鲜血,和哀伤到打算不顾一切的老爷。
“老爷您一直谨言慎行,从未与人交恶,怎么会有人来刺杀,我去报官。”福伯急忙上前说。
“不可,那人带走了孩子,我们在明,贼人在暗,若报了官,孩子可就真没命了。我们只能先等等。”苏老爷说着,他站起身来,前襟上和手上都是血,红得刺眼。
“这......玉妹妹的命怎么这么苦呢!”夫人说着落下泪来。“官人节哀啊,孩子的事还得你拿主意,可不能伤了身子。福伯,先把玉娘收殓了。小莲,我柜里还有几件新衣服,拿来给玉妹妹换上。”苏夫人看着苏老爷失魂落魄的样子,赶紧吩咐着。
她不能慌她得稳住,老爷伤心难免失言失控,她得守住。
“把窗户都打开吧,这屋里也没有怕冷的人了,闷得让人头晕。”苏老爷说,“我先去换件衣服,告诉门房,今夜警醒着点。夫人也回去吧,门窗关好,免得不安生。”
“官人不陪我?”
“跟我在一起,恐怕会更危险。”
“我不怕,我们是夫妻,我不怕。玉妹妹能做的,也是我能做的。”
“我怕,夫人,你快去守着墨儿,墨儿和你都不能出事。”
“对,墨儿,我得赶紧去看墨儿。”说起墨儿,苏夫人也心乱了。
她扶着陈妈急匆匆地出了门,站在雪地里却又猛地停住了,回头看了看屋里老爷的身影,又看向高墙外的远处。
雪密密麻麻地下着,越来越急,越来越急。这个早春,太不寻常。
停灵三天,这座小院就像一个被框定好的封地。
地上的雪早已不见了踪迹。来无声,去无踪,残冬的江南,毕竟不是它的栖息地。
风向一转,地气回暖,才子们咏雪的墨痕才风干,冬天便就彻底地过去了。
杭州城苏府,最角的偏院里,门口挂上了白色灯笼,门上也贴了白纸。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棺椁并排停放着,前面的火盆里烧着纸钱,只有两个丫鬟头戴白花,不时地往里添着纸。花圃里残雪未消,屋檐滴水,愈显冷清萧瑟。
苏夫人站在院门外和苏老爷说话,“玉妹妹和孩子去得可怜,你要给她们名分我能理解。”
“不用了,活着的时候都都在意这些,人都去了,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已经在郊区给她们找了个安静的位置,我一个人送她们走就行了。”苏老爷摆了摆手。
苏夫人顿时有些惊讶,这倒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可是这样,我也于心不忍啊,女人哪有不在乎名分的,就这么送出去别人会怎么说啊。”
“我都安排好了,她不会怪我的。至于别人——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存在呢?还请夫人约束好下人。”
苏夫人面容一僵,“事到如今还不报官吗?到底是什么人跟咱们有这么大的仇,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居然将孩子杀了又把尸体送回来,不抓住凶手,别说我们提心吊胆,就是玉妹妹她也九泉难安啊。”
“夫人说的是,我们家与人无冤无仇,竟然有人杀上门来,来得时机还这么巧,院门摸得这么准,下手就是两条人命,图什么呢?杀给我看的吗?”
“官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是我找了杀手?我们成亲七年了,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我有孕的时候想给你纳妾你不纳,这忽然带了玉娘进门却不过公也不敬茶,我问缘由你们就含糊其词。我说过多少回这对玉娘不公平要给她名分,这是我一个夫人的善意和大度吧,现在大人孩子都没了,我不想她们孤伶,提议入家墓也是好心吧。玉娘泉下有知也得谢我,官人呢?凭什么疑我?”苏夫人眼含惊惧,似乎要把满腹的委屈都道出来。
“夫人想多了,刺客来的时候直奔我,单凭这一点我就知道不会是你。玉娘临死前还说愧对夫人,这两天你也辛苦,回去歇息吧。”
“官人,报官吧,查出真相,看看到底是谁,这样自然不用猜疑了。”平白被怀疑,任谁心里也不舒服。
“这世道还乱着,你以为报了官就能破案吗?还是那句话,敌在明我们在暗,我们活着的人还得过日子。不管有多大的仇,害了我一家两口人的性命,也该收敛了。”
“好吧,官人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你说当时贼人要杀的是你,玉妹妹拼死为你挡了刀,这份情,我记在心里不会忘的,逢节都会派人去祭拜,官人......节哀吧。”
苏夫人说完,转身走了。走到拐角处停下来回头看,老爷已经进了院子,“官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冷心冷情的人,心里好像藏了一个山谷,我都快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