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马上弹到江岁安身上,双手抱住栩栩如生眨着眼的江岁安。但事与愿违,江朝还是小时候的模样,事情重复的还是小时候的故事。
重重的脚步声渐进,江朝一根根果断地扒开他的手指,灌木丛重新合拢。
婆婆见丫头没找到,水灵灵的又天降一个体貌绝佳的娃娃,欣喜比划道:“小宝贝,婆婆的孙女偷跑出去不见了,你有没有见到这么大小丫头啊?”
江岁安点了点头,往北边指个方向。
“哈哈哈真是个乖孩子。”
夸奖后,婆婆与男人深深对视了一眼,男人往北边踱步离开,婆婆往南边离开。
江岁安见人走远,半蹲下来,几乎用气声说:“我娘亲今晚要做糖醋排骨,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就先跟着我吧,待会儿我再来找我的小猫。”
灌木丛点了点头,抖落下零星的雪花。
江朝从百根交错的树枝里钻了出来,遮天蔽日的黑影笼罩江岁安的背影。
“原来是藏这儿呀。”
江岁安被吓得脚不能抬,而衰老的怪味来到江朝身后。
“小宝贝,乱跑今晚可要罚你饿肚子了。”
“救……”
婆婆眼疾手快在江朝发出声音之前往嘴里塞进一块破抹布。
“唔唔!唔唔!”
而男人有江岁安两个脸大,覆盖刀口子的掌心形如乌云笼罩在江岁安脸上。
婆婆得意道:“你手里的那个好,县老爷的小公子专好这口,明日就去和小公子讲个好价钱。”
说完,喉咙震动稀稀笑出声。
男人死死用手掌贴住两侧柔软的脸颊,指腹掐在耳朵后骨头上,他回复道:“自然。明早不仅把这只卖了,还要把咬人的小畜生也一并卖了,卖去匣子,当狗耍哈哈哈。”
“唔唔……”
江朝与江岁安一同在挣扎,可力气哪里比得过成年的大人呢。
婆婆手指钻入江朝背后的腰带一把将人捞至胯部的位置,双手双腿一边下垂用绳子捆绑,一边胡乱摆动。反观男人也从兜里掏出绳子与抹布,江岁安也要惨遭被关入大牢,被口中的小少爷迫害的命运。
岁安——
岁安——
江朝无望地抬起头来,舌尖用力向外顶起抹布,但除了舔到一股臭味毫无作用。她居然想不起来她是怎么遇见的师父,她又是怎么从人牙子手下逃脱。
江岁安探出舌头狡猾地舔了舔正执迷于动手男人的掌心,皮肤上一阵瘙痒,微微稀出窄小的缝隙。
但这也足够了。
他向上一拱咬住食指内侧,男人迅速弹开手,手掌转眼到了江岁安脑后,将他砸到铺满颗状砂砾与雪花的地面上。
来回磨损的鞋履死死踩在江岁安的右脸上,耳朵翻折成两瓣。
“嘶,都是群野狗生的崽子。”
江朝唔唔地挣扎,可这种声音伸似蚊蝇。
她好像这时没力气了,只能静静地凝望着江岁安,感觉婆婆的双脚开始走动,她的身体也一摇一摆地离江岁安逐渐远去。
江岁安的眼睛一直盯着她,那种眼神和江岁安残影一样温柔又痛苦得教人抽筋拔骨,让她百折欲碎。
江朝最后一幕看见他朝自己方向伸出手臂,嘴唇势作开合,撕心裂肺的哭嚎覆盖静谧的十二月冬。
他们叫他狗崽子,他还真如待宰的狗崽子怏怏大哭起来。
他的悲伤自美丽的眼睛里流淌,十年的偏爱从此刻发芽。
江朝好像能理解情之所起。
倘若一个人对一个陌路人产生了偏爱,那么岁月会让它变成灌溉她/他的养料。
倘若一个人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份悲悯,那她的终生都会被八岁那年的光芒保护在其中。
江朝就这样一步步走到江岁安面前,亲吻他的脸颊。
她忘记江岁安一直都是个软弱的孩子。
漫天大雪被这一声哭催得片片粒粒皆急促,在空中盘旋飞舞。
啪……
啪……
啪……
男人压低声音警惕道:“怎么回事?突然动不了了。还有这什么声音,竹鞭?”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拐人都敢拐到我江安竹头上来。”
利落而汹涌的剑风吹雪斩叶,男人与婆婆的脚下不受控制凌于碧空,老胳膊老腿散架般掀翻栽倒。而凌冽的剑风避开江朝,手腕与脚踝紧紧捆绑一圈的麻绳也不知不觉散了。
江岁安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喊“阿娘”。
江安竹瞧他脸上跟黑猫似的,脏兮兮的,用帕子在泥脸上糊,江岁安被糊得呜呜直叫,“叫你不要跑远你偏不听,才搬过来几天,就尽给我惹祸事。”
江安竹的目光瞥至一旁同样落魄的江朝身上,蹙了蹙眉:“这就是你找到的小猫?”
“小狗。”江岁安抬起头,笑吟吟地说。
她以同样的方式糊了糊江朝的脸,江朝总觉得她的手法有些奇怪,不轻不重,额头脸颊下巴沾染的污垢全部擦得干干净净,直到她发现江安竹用湿帕子糊小猫……
江安竹:“有名字吗?”
江朝摇头。
“那既然这样,不如就跟我姓,叫江朝好不好?”
“嗯!朝朝!”
“朝朝?朝朝?”
……
央央与江朝历经一夜恶战,身心疲惫不堪,正背靠平坦的石壁相互依偎。
肩头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向颈侧一耸,央央睡眠浅,江朝一动就清醒得差不多了。
此时洞窟外透露出半圆状的鱼肚白,央央问:“朝朝,你醒了吗?”
江朝双眸禁闭,泛白的天光宛若珍珠帘挂在少女鼻梁下,江朝嘴巴一开一合,陷入梦魇的呢喃微乎不可闻。
她凑近江朝唇边,先是一股温热的风……
“岁岁保护朝朝,天经地义。”
“朝朝保护央央,也是天经地义。”
央央震惊万分地瞪大眼睛。
她眼眸霎时被喜悦惋惜怜悯种种感情搅为浑水,与黑夜时鬼影的颜色融为一体。
她道:“朝朝,你愿意为了我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