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安想了想解释道:“不成体统就是没有规矩,不成样子……”
隐隐间,小腹间蓦地窜出一条狡猾的小蛇,从肋骨中央一路向下,弯弯曲曲地摇摆蛇尾,狡猾得不留痕迹,只能透过衣衫感受它是如何在自己身上胡乱爬行,一点点探索他的全部。
江岁安眼睛瞪大,唇齿间吐出悠长的雾,他沉声警告道:“阿朝,松手。”
胸膛前的脑袋偏于他对着干,死犟地摇了摇,江朝继续在他的腹部胡作非为。
她伸直指尖戳了戳,指腹居然戳不动那一周的肉,硬邦邦的像块直木板,她不解地再抚摸自己的肚子,软软的,再次摸了摸他的,硬硬的。
她自言自语地问:“为什么你和我的不一样?”
手下的动作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架势,见江岁安始终没制止的动静,乘胜追击。
耳畔拂过的呼吸更加急促,吹起碎发微微起舞,江岁安闭了一眼,猎鹰捕兔捕上江朝胡乱的右手。
头顶传来冷冷的声音:“你的手今日有些放肆了。”
江朝抬头,三个影子默契地凝视起江朝的罪行,她都不知道看哪个好。长眉低压,桃花眼浮现出不常见的狠厉。但耳垂都染上海棠红,和梳妆台上的胭脂一样,不仅如此,它还蔓延至江岁安眼下一周。江朝好像看到白瓷碎玉上是一株盛发的海棠。
“我知道啊。”
屋内响起江朝天真无邪的嗓音,它应当出现在花田,少女捧着紫色薰衣草,白色小雏菊,红色的石榴花,说我知道啊。它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此处。
江岁安看着少女迷离的眼,说:“你这样就是不成体统,我后悔惯着你喝什么女儿红。”
江朝呵呵笑着,彻底像个酒疯子,抱紧了他,说:“我不后悔。”
江岁安半侧头,闻到江朝头发上散发狠烈的酒香,脸上的红晕越来越艳丽,他好像一口没喝便醉了。
他不自觉地收敛下眼底冷色,想推开江朝,不成想江朝如藤蔓般借力收紧,他无助地仰望着顶梁,他道:“阿朝,今夜先饶了我吧。”
“不行!”江朝说,“若是今夜饶了你,我的女儿红就白开了。除非……除非……你赔我。”
江岁安极其无奈地哈了一声,他说:“我一口没喝,你却漫天要价,无赖上身啊你。”
江朝笑道:“小女子本性不改,无赖就无赖。”
她一副江岁安拿她没办法的模样,洋洋得意,虽然整个人晕乎乎的,也不妨江朝心眼机灵地一转。她开始学小七小八,顶着乌黑茂密的头发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她道:“你看,你也身上沾染了我的酒气,你……在劫难逃了。”
江岁安不用嗅便知晓,被江朝抱了这么久,这具躯体的气息还有几分属于自己的呢?
他反复把两个字放在唇齿中,道:“无赖,无赖……”
说着说着,手指已经像柳条一样拂过少女微红的眼角。
“江岁安……”
“嗯?”
江朝口齿不清,几个字黏糊成一团:“你为何要把我推给小将军啊?”
“什么?”
江岁安侧耳倾听,江朝干脆攀到他耳边,敞开嗓子大喊道:“你今日为何要把我送给赤河小将军!”
江岁安撑在桌上手陡然松了力,整个人突然往下滑了半步。屋内淡淡的烛光映照在少年惨白的脸上,手指再次缓缓滑动木桌,发出微响。
江朝哼了了一口气,摸索另一碗女儿红,说道:“怎么不敢说么,无碍,灌醉就敢说了。”
江岁安眼见酒碗越来越近,明亮澄澈的酒水在碗中跌跌宕宕,他喊道:“我不能喝!”
“不敢?”
哐嘡!
江朝反手把酒碗扣在桌上,酒水从桌子流下,沾湿江岁安背后的衣裳。酒碗在强硬的力道下碎裂,眼眸再也压不住狠光,毫不留情地扫在江岁安脸上。
“不敢?”
她再次反问道。锋利的碎片掐在大拇指与食指间,然后递在修长的脖颈上,那是江岁安的命脉。
“我今日就替天行道,削了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
江岁安闭上眼,白皙的肌肤上渗出鲜红的血,沿着瓷片流淌到江朝食指上。江朝闷闷吐着气,胸中炉火正盛,却被指尖的血无情泼灭。
瓷片从手中滑落,江朝抱着他,无助地问:“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她在问一个没有答案的事。江岁安好狠心,独独唯有她狠不下来,留她一人在原地打转。
他说:“我没有送,你是自己的,我无权将你拱手送人。”
“百年之后……”
江岁安踯躅片刻,同样垂头回抱起江朝,他低声道:“赤河小将军听着名字品貌不差,又有功业在身。百年之后,倘若你不喜欢了或者我不在了,你还有退步的余地,有个更好的选择。”
江朝抓着他的衣裳,说:“可是江岁安,你知不知道我又多喜欢你?很多年前就喜欢,可是你都不知道。”
江岁安那双桃花眼悲伤地落下泪,他听见江朝说:“打你那天我其实很一点也不后悔,因为我终于听到你的心声。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喜欢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你终于是我的了,但你要把我推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将军,我以为你说的海誓山盟是假的……”
手臂越收越紧,她强行咽下即将漫涌而出的哽咽,那双眼澄净无暇,她仿佛走到朝阳永不升起的长夜,一步之遥,她说:“以为我明天就要失去你了。”
“傻子。”江岁安说,“我还贪心地祈求百年之后,你还能记得我。能一直被人惦念着,即便带到了阎王殿,也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好啊。”
屋内再次传来天真烂漫的嗓音,江岁安抬头迟疑地眨眼。
江朝红着脸,水痕模糊眼眶,她说:“好啊,我会记得你,一直一直永远永远记得你。”笑意深入梨涡,“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记得你。”
江岁安抹去少女眼角的泪,额头轻轻地贴近她的额头,闭眼道:“我将永生永世,一如既往地喜欢你。”
烛火熄灭,江岁安横抱起江朝将她送入房内安睡,离走前再次看了江朝一眼,微微一笑,静静关门窗,然后将一片狼藉收拾干净,唯独那坛女儿红被他藏在了自己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