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六皇子这颗弃棋又活了,他捡漏了。
听到这个消息,六皇子简直如在梦中,他从没想过皇位有一天可以落在自己身上,在皇图霸业和如今的宁静安逸间摇摆不定。
“依你看,我当如何?”六皇子长叹惆怅道。
江瑞也算是他的心腹,他犹豫不决时也想听听身旁人的意见。
江瑞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但焉知六皇子心中没有偏向,在这种问题上他绝不能表露的太过明显,于是只忠心耿耿道:“奴才浅薄,不懂这天下之势,但不论殿下志在何方,奴才自当追随殿下以报君意。”
这件事还得再添一把柴,可作为一个奴才,他不该是那个推手。
但他知道最好的推手是谁。
阿茹娜一向强势,可在这个问题的抉择上,她却未曾干涉六皇子,更没有强烈要求他必须留在自己身边。但这并不意外着她不在意这件事,她心中惴惴不安,还是悄悄地召来了六皇子的心腹,过问六皇子的心思。
“殿下似乎确有此志,但尚在踌躇中。他对奴才说实不忍让公主受离乡之苦……”江瑞没把话说死,又说:“奴才不敢断言。”
江瑞垂手侍立,看起来再恭敬不过,绝无半句虚言。
阿茹娜还有什么猜不到呢?皇权在握触手可及,六皇子顾虑的无非是自己罢了。
她咬咬牙下了决心道:“不就是大晟吗?他若舍不得我,那大不了我跟他走。”
于是那一年,草原上最自由的那一只鸟儿甘心追随心上人的身影,为他远走他乡,从此再没回过草原那片辽阔的天空。
转眼间,新花万枝,柳条自垂,又是一年春好处。
但皇宫中的气氛却不并和洽。
今年是新帝登基元年,新政未行而选秀先行。
说白了,是诸位大臣对新帝还有所顾虑,想借着选秀拉拢帝心。而皇帝新立,在朝廷中势弱还未能站住脚,多被掣肘,竟不能拒。
为着选秀这事,皇后十分不悦,已同陛下置气半个多月了,陛下因此甚是烦忧。皇宫中人人被这气氛裹挟,生怕行差踏错,连春日惯有的欢快都低沉了几分。
这日午后,皇帝新封的东厂督公在太极宫求见陛下。
江瑞刚从宫外回来,才命人进去禀告,便见阿茹娜气冲冲地从里边迎面走出来,神色不快。
“臣参见皇后娘娘。”江瑞退到一旁避让,低头行礼。
陛下令他组建东缉事厂,以访谋逆妖言大奸,暗窥朝臣举动,为皇帝鹰犬。皇帝命他为东缉事厂督公,乃是正三品官衔,也算是以太监之身做了朝臣了。
他近来甚得陛下重用,风头正盛。但阿茹娜见了他仍没有什么好脸色,没说半句话径直从他面前离开了。
他虽是奴才,但毕竟是皇帝亲信,阿茹娜对他并不陌生,还算熟稔,往日阿茹娜并不会对他这般无视。
江瑞又行了一礼,目送皇后离开。江瑞心知他这必定又是受了皇帝牵连,皇后顺道看他也不顺眼了。
他一走进殿中,果见殿内一片狼藉,碎瓷连带着汤汁撒在地上,有宫人正在小心清理。御桌前皇帝的脸色与方才的皇后如出一辙。
他支着头,手指按在太阳穴上,闭目眉头紧锁。
江瑞无声走到皇帝身侧。
他们有着主仆的默契。皇帝似是知道他来了,按着太阳穴的手放下,江瑞便默契地接上,手指不轻不重地缓缓按在皇帝的太阳穴上。
皇帝的神色渐渐放松。
江瑞没有立即禀报事情,而是静默着为皇帝按摩。
皇帝终于睁开眼,轻叹了一声,呼出一口郁气。
江瑞收回了手。
“陛下,您交代的事奴才都办妥了。”江瑞立在一旁温声道,并未说明所禀是何事,但他与皇帝都心知肚明。
对外,皇帝是君他是臣;对内,皇帝是主,而他依旧是忠心的仆从。
江瑞办事一向都是稳妥的,皇帝说:“你办事,朕自然是放心的。”
皇帝没有多说这件事,转而提起了自己的愁心事:“朕近来只为一件事烦心。”
“陛下若愿说,奴才愿闻其详,为陛下排忧解难、尽绵薄之力。”
“阿茹娜这个人啊,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就跟她的名字似的,半点藏不住自己的性子,谁都能轻易见到她的跋扈和娇蛮,一眼到底了。”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皇帝这样说。乍一听像是在不喜厌憎皇后,可他的眼中透露的神情却全然不是这个样子。
选秀无可避免,但身为皇后的阿茹娜却是性子娇蛮单纯,皇帝为此操碎了心。
皇帝郁郁不乐,他二人说了没几句话,皇帝便提出要到外边走走,江瑞自是无有不从。
春来御花园风景美如画如织,他们愈走愈深,忽闻一阵乐声。
桃花深处,桃之夭夭,远远看去便见一窈窕女子坐在石凳上,以手抚弦,花面人相映。
本是娇面桃花色的画面,但这女子弹的曲却并非柔和婉转的,而是激烈刚进的,节奏紧凑,变调极快。不像是大晟惯常的宫调,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这种曲风在大晟宫中或许是有些新奇,但于江瑞而言却绝不陌生。在千挑万选把这首曲子的曲谱送人前,他曾听过数次。
他有一瞬的怔然,惊愕地眨了眨眼,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眼睛被钉住般眼神锁在那个女子的身上。
他没想到会在是这样的情景,再次听到这支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