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
凄风苦雨。
沈曦岚昏睡在锦被间,无知无觉,昏黄明灭的烛火映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竟是一片惨淡死寂。
岫青守在床边,不时拿帕子为他擦去额间细密的冷汗,已是哭红了双眼。
她看了眼沈曦岚的臀腿处,已是血肉模糊,泅染得那刚刚换上的洁白亵裤,又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她的公子…从来都是白璧无瑕般,恍若谪仙的公子,居然要受这种人前受刑的凌辱…岫青气得发起抖来,咬着牙,几乎下一刻就要去找那无情帝王拼命。
这时,小侍女进来哭诉。
“姑姑…”
那孩子唤了一声岫青,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手里还紧握着长生殿的玉牌。
岫青震惊地瞪大双眼,
“怎么?竟是无人肯来吗?”
那小侍女摇了摇头,抽噎着,
“黄院判…和太医…太医们都…都去了…贵妃娘娘那里…”
“留守的…也只叫我…叫我…一边去…”
说完,“哇”地哭了起来,
“姑姑…都是我没用…”
“千岁该怎么办…”
岫青恨恨道,
“这群忘恩负义的小人!昔日千岁是如何待他们的,如今竟如此报答吗!?”
那孩子闻言,哭得愈发伤心,
岫青叹了口气,对她温言道,
“你已经尽力了,千岁不会怪你的。”
看她浑身湿透,衣物犹在滴水,
“快些去换了这身吧,仔细别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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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劝住了小侍女,回到床边,凝视着沉沉昏睡着的沈曦岚,抬头打量了眼这虽仍富丽堂皇,却已只剩一片死寂,空荡荡的长生殿,自己便止不住落下泪来。
她守在床边一刻也不敢松懈。
到了后半夜,外头愈发暴雨倾盆,雷电交加,恍若白昼。
这厢,沈曦岚竟是发起高热来。
他鼻息都有些沉重起来,整个人因为高热而不住瑟瑟发抖。
浓密的羽睫盍上了,双眉紧锁着,似承受极大的痛苦,而那雪白的脸颊更是烧得一片绯红。
他开口喃喃,竟已是全然烧糊涂了,
“母亲…母亲…”
“别走…”
“等等孩儿…”
岫青听着他这不详的呓语,背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更是一下子便断了。
她蓦地瞪大双目盯着沈曦岚,手中的冷帕子“啪”地掉到了地上也全然不知。半晌,她才反应过来,
“公子!公子!”
她哭着去摇晃沈曦岚,拼命地想将他从那不详的梦靥中拉回来。
半晌。
“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
奇迹般地,昏迷中的人竟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曦岚眨了眨眼,方看清了眼前的模样。
他望着岫青满脸泪痕,疲惫至极地挤出一丝笑容,抬手想要安慰她,
“傻丫头…哭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说话之间扯动身后伤处,已是喘息累累,
“我无碍的…”
岫青望着沈曦岚,一时之间不敢相信真的唤醒了他,呆呆愣在那里,眼泪不住地滚落下来,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沈曦岚见身边只有岫青一人,心下便已明了是怎么一回事。
世态炎凉,朱墙之中,从来都最是捧高踩低…只是没料想,竟这么快…
他心中叹了口气,略一思忖,开口轻唤道,
“岫青…东暖阁案上的锦盒里…”
“还有上次赐下的天山雪莲…”
岫青听到天山雪莲四个字,忙回过神来,
“对对对…”
她顿时两眼放光,破涕为笑,
“天山雪莲!我这就去取来!”
说完,跌跌撞撞地往东暖阁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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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雪莲细细熬成了一碗,岫青如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舀起一点吹凉了,递至沈曦岚唇边,
那唇色也是苍白的,却因为受刑时痛极而被咬得鲜血淋漓,此刻下唇结了一层薄薄的暗红色血痂。看起来有些狰狞。
用了天山雪莲,半个时辰后,岫青再去探沈曦岚的额头,果然已不似之前那般烫得吓人。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沈曦岚趴伏在锦褥上,精气神似乎也好了一些,只是疼痛仍让如玉的额头很快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去睡吧。”
岫青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走。
沈曦岚凝视着外头那被闪电照得犹如白昼的夜幕,那琉璃一般剔透的瞳仁里看不出清绪,只听他淡淡道,
“你别怕,我无事的。”
我绝不会死…
因为…
我还要等着…看你,究竟要如何处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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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
之前的钱江水患虽终得根治,然而,提拔商人一举无疑触动了清流权贵们最敏感的一根神经。
彼时沈氏一族已尽数覆灭。
于是,隐忍已久的众臣纷纷上谏。
“陛下,皇后善妒干政,置祖宗礼法于不顾,实为大逆不道。”
“陛下,正因为皇后德行有失,才致陛下子嗣不丰。”
“陛下,如此不忠不孝的沈氏余孽,如何母仪天下?臣奏请陛下,废黜沈氏,另立皇后。”
众臣纷纷跪伏,
“臣等奏请陛下废黜沈氏,另立皇后。”
赵衍川高坐于龙椅上,面色阴沉,他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红玉扳指,状似无意,
“那依众卿所见,何人堪配后位啊?”
梅司马一个眼神暗示,立即有言官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