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后的第五日,京城笼着一层阴云,沿街各处虽都挂着灯笼,但年味已经消散了一多半。年关时候来往的人多,城门却一直紧闭,百姓们慢慢心生怨念。天上纷纷扬扬下起了雪,肆意地飘散着,铺满了整个京城。
当日城门护卫正在逐个排查要出城的人,便见一行御林军策马踏着雪雾而来,下马便立刻将城门校尉拿下,当场五花大绑着带走了。
原以为要被送去大理寺提审,但人却直接被送去了刑狱,丢进了牢房里。他惊吓地爬起身来,喊道:“我犯了什么罪!为何不审就直接送来刑狱!”
刑狱的阶梯阴暗狭窄,苏臻珩勉强被人扶着才进来,然后坐上轮椅被人推进来,等被关的人喊了许久了才过来停在了监牢外。
这人穿着御林军的甲胄,而且是位统领,他虽没见过,却也知道这是是自己的上司。“将军!卑职所犯何罪?”
苏臻珩平静地看着他,“除夕当夜卜圪国人潜入京城,谋害太子与圣上,而今太子性命垂危,卜圪国人在京城又不知所踪,以致百姓惶恐。可这卜圪国人是如今进来的,城门校尉不知道?”
鸿江连忙跪下,道:“卑职当真不知!卜圪人阴险狡诈,既然能找到隐蔽的藏身之处,便一定有办法潜藏进城!”
“卜圪人如何狡诈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而你的职责是护卫京城,如今得到这样的结果,你作为城门校尉,无论如何都难逃罪责。”
鸿江低头,“是卑职失职,任凭将军处置。”
苏臻珩道:“下属失职,本将是应该处置了你。”
鸿江已是认罪的姿态,丝毫没有了想要辩驳的意思。苏臻珩道:“但本将就算是你的上司,也没有越权直接将你送进刑狱的道理。”
鸿江忽然一愣,缓缓抬头看向他。苏臻珩的神情很冷淡,坐在轮椅上却好似在站立着俯视着他。他冷静了一会儿,知道这是谁了,这是新上任不久的御林军右统领,当朝始安侯、辅国大将军苏臻珩,也是太子的师傅,太子少师。他的意思,那便是太子的意思。
“卑职任凭将军处置,绝无怨言。”
“你没有怨言,是因为你本就料到了自己早晚会有这一日,还是因为你畏惧上面的人,”苏臻珩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也就是本将。”
鸿江迟疑片刻,道:“都不是。”
苏臻珩忽然轻笑一声,“那好。”
鸿江不再言语,苏臻珩却挥了挥手将身边的人屏退,道:“京城暗渠交错纵横,数以千计条线路交错在一起,倘若没有一个领路的人,只怕是没有人能活着出来,或者准确地找到某个地方。但伊戈尔便是通过京城的暗渠一路通往观雁台和太子的画舫附近的。”
鸿江一愣,苏臻珩接着道:“奇怪吧?因为你的手下给伊戈尔的图纸没有一条是通往画舫的。”
“卑职不知将军说的是什么。”
“你当然知道。城门校尉关乎一城的安危,虽可以在其中获得小利,却也并不会在护卫京城之职上有所懈怠。你的人在城门口收受贿赂,但从未出售过京城图纸吧?唯一一次便是半月前假冒江湖算子出售了一份简略的包括暗渠在内的图纸。那份图纸的指向极其明显,几乎是直接将观雁台的位置告诉了买图纸的人。”苏臻珩若有所思地一笑,看向他,“有人能将这图纸送到本将手里,那就说明,本将已经知道是谁将它给了伊戈尔了。鸿江,你我心知肚明啊。”
鸿江惊得跪地拜倒,连连道:“卑职......卑职并不知啊!”
“无论你知不知,是不是受人指使,这件事只能算在你的头上了。谋害天子是什么罪名?应该是诛九族的吧?”苏臻珩思索片刻,道,“鸿江,你的九族在何处?”
鸿江跪在地上,眼神怔怔,张了张口,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鸿江把他当成了太子的人,以为太子卸磨杀驴,甘愿受死。但苏臻珩知道,他的命门不在自己身上,而在家中亲人的性命。若他只是孑孑一人,苏臻珩没有筹码跟他讲条件。可若以他在意之人作为筹码,他便有了求生的意志。
就像苏臻珩自己一样。
苏臻珩对他说:“圣上和太子皆受了惊,但有些事情看起来只是表面的。你既知太子是如何安排的,便该知道,伊戈尔火烧画舫只是假象。”
鸿江明白自己所受之命是什么。太子要杀皇帝,但又要抹去自己的嫌疑,把自己扮成受害者。即便最后查到了鸿江这里,也只有把罪名推在他头上草草结案的份。御林军城门校尉失职,以致圣上和太子遇刺,这就是别人看到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