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忍俊不禁,然后将箭亭内所有的人都屏退了下去,唯剩师徒二人。他将弓箭递给了苏臻珩,自己则盯着他往后退了数十步,笑意盈盈地张开了手臂。
苏臻珩捏着箭,缓缓搭在握弓的拇指上,冷静地拉开弓弦,神色阴狠地盯着远处的人。太子似乎什么也不怕,他对苏臻珩心性的了解已经到了不怕死活的地步。两人独处,若太子身死,那苏臻珩便是唯一的凶手。
太子心道:“他不敢。”
苏臻珩太过于仁慈,但不是对他,是对别人的仁慈。无论太子如何激怒他,他都下不了手,因为没有退路。如今的架势不过是发泄心里的恨,在箭矢射出之际便会歪向身后的靶子。
下一刻,箭矢噌的一下从手中飞出,不过眨眼的功夫,太子头顶的白玉冠砰的一声碎裂在地,发丝霎时倾斜而下。太子呆愣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冒了冷汗,仿佛感觉一阵冰凌刀片般的冷风贴着头皮擦过,恍惚间竟有些疼。
轰隆隆一阵,隐藏在箭亭周围的护卫瞬间涌出,将两人团团围住,中间隔开一道人形墙壁。太子不可置信地摸了摸头皮,指尖便沾染了一点血迹。苏臻珩放下弓,看他的眼神冷静极了,却也嚣张极了。
他不知道苏臻珩这一箭是太准还是太不准,无论哪一种都足以让他汗毛竖立。他当然怕死,只是因为自己是太子,便以为无休止的挑衅换来的只会是他人无休止的忍耐。
即便前世临死前,梦中那个妖道告诉他有无数次重生的机会,他也不想在苏臻珩还活着的情况下就自己先死。万一自己到了下一世,苏臻珩却不在怎么办?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但他也不允许御林军就这么将人抓了,送去父皇跟前问罪。
元宁祯捏紧了手心,冷声道:“谁也不准动他。”
苏臻珩淡淡一笑,这让太子心里不由得揪了一下,他暗暗咬牙。
太可恶。仗着孤不敢杀他。
那日苏臻珩安然无恙地离开了箭亭,东宫请了太医看过太子的头顶,只是轻微擦伤,血迹也已经结痂,于是只让太医简单处理过。
当日在箭亭护卫的御林军知道此事,虽说屏退了所有人,但下面的太监宫娥也都并未走远。太子不许他们乱说话,但经此一事,太子待自己的师傅态度非常的传言还是从方技馆开始传开了。而御林军中本就对苏臻珩虚占职位有所不满,更是在内部传得沸沸扬扬。
谣言传得太快,就算杀也杀不尽,很快便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将元宁祯叫来一顿问询,如今帝位未稳,元宁祯不能说实话,只说是宫里的人在胡乱说话,又在皇帝跟前上演了一出乖巧孩子的戏码。而且皇宫之中多嘴多舌的小人确实不在少数,于是皇帝只随便斥责了几句,让太子注意言行,便不再多说。
之后苏臻珩又被叫进了御书房,听皇帝的念道。“太子告诉朕,是宫中人多事,才传出了这些是非。朕可以处理掉几个人以杀鸡儆猴,但流言可畏,元氏的颜面终究是过不去。”
“此番确实是臣的过失,臣以为为人师者便是要和太子走得近些,才能传道受业,了解太子殿下的所学所得和不足之处,却没想到在旁人眼里变成了臣与太子关系过密。”苏臻珩恭恭敬敬垂首,“臣回京不足三个月,与殿下相处的时日也统共只有这些,而殿下却喊了臣十余年的师傅,臣自觉有愧,才想将自己的一身本领全都授予殿下。臣承君之恩,却无法在短短三月之内报君之恩,实乃臣的罪过。”
皇帝叹了口气,神色也和缓些。“朕并非谴责你,你待太子真心,朕看在眼里,也甚感欣慰。太子日后能有你的扶持,朕也更放心。”
皇帝喝了口茶,“那,朕便杀掉几个人,以正宫闱吧。”
“陛下。”苏臻珩道,“陛下令臣扶持太子,臣便不得不为太子考虑了。三月以前,太子因逆党余孽险些丧命,臣听闻此事关系几年前的储位之争,三月之前的事正是当年事的余潮。”
“嗯……”皇帝点头思考,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些。“朕听闻不止皇宫,民间也对太子和你的关系颇有微词,甚至还传言太子身子弱才不娶妻。若太子在民间失了民心,便是动摇朕的社稷。就怕,眼前事也由当年事而来。
“三日之后乃是除夕,太子既已与韩峻的女儿退亲,便让他趁着除夕之夜在京城的游船画舫多相看相看。京中官宦的女儿不在少数,当日定能见到不少,即便是没有看得上眼的,百姓见状也不会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皇帝顿了顿,接着补充道:“除夕夜巡是礼部在办,那你这几日也不必留在宫中,带着御林军的人去宫外帮忙,好好立一立你在御林军中的威望。这次的事,大多是因为你手底下的这些人。若实在管不好他们的嘴,便杀了向太子赔罪。”
苏臻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