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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头罩,以恐怖与血腥镇压哥谭的新人,有人传言他的头罩由血染成。
红头罩先生每砍掉一个人的脑袋,就用死者的血泡一遍头罩。
传言的可靠性暂且不论。心狠手辣的男人此时正坐在马桶上,摆出雕像思想者的姿势沉思。
“为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同样的坑,我会踩两遍?”
他合理怀疑自己的床底下有一个时空虫洞,每当他陷入熟睡,虫洞会把他随机投放到宇宙中的某个角落。
不然无法解释,他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身处敌营的原因。
他是一个勇士,勇士不该躲在厕所的马桶上,祈祷一闭眼世界就能恢复原状。
杰森眉头紧皱,面对强敌,他不得不防。
他打开透气窗,两指弯成一个弧,塞进嘴里猛地一吹!
遥远的某间安全屋,窗边展示柜中的各种红色头罩纷纷震动,头罩们的眼部亮起红光。位于底部的喷气口喷出白色蒸汽,
它们撞破展示柜的玻璃和窗户,冲入云霄。
正红、洋红、酒红、绯红、朱红、深红……不同的红色划过天际,如同一颗颗各自为营的红色流星,集中向一个目标发起进攻!
窗前玩耍的小孩只看到一道红影掠过窗前。
他惊讶地去推身边沙发上看书的妈妈,不等他开口,流星接二连三飞过窗外,如同一只训练有素的自行车队。
这不可能是流星。
于是小孩张大了嘴,惊讶地扯着妈妈的裤腿:“妈妈,好多超人在天上飞!”
而那一个个头罩只有一个最终目标,它们用极快的速度在城市里移动,仿佛一群莽汉,一头朝某人家厕所的窗户扎去!
厕所传来玻璃碎裂的哗啦声。
夜翼心头一紧,想到维修的账单,他忍不住从桌边站起来。
提姆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脚:“他有情绪波动很正常,快,他要出来了!”
又是一阵清晰的碎裂声,每一声都代表账单上多出的一组数字。夜翼的心在滴血。
他忍痛坐回去,每听到厕所哗啦啦的声响,面上的表情就狰狞一分。
没过多久,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从厕所里走出来。显眼的红色头罩是他最好的身份证明……
不对,他从哪儿搞到的头罩?
男人停在桌边,视线如有实质,扫过桌上面色镇定的提姆和表情扭曲的夜翼。
他拉开椅子坐下:“我还以为我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那位知名哥谭特产呢,看来你们的队伍内部也不是一条心。”
他指的是蝙蝠侠。可在场另外两人无一不用上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稍后,夜翼紧握的双拳松开,他抬起手,预备摘下覆盖住自己上半张脸的面罩。
红头罩大惊,他的手好似一根弹簧,嗖一下飞到迪克身边,牢牢把面罩焊死在他脸上。
“你想做什么?”红色的脑袋警惕道,“如果你是想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引来狂暴的蝙蝠侠,我告诉你,这行不通。”
夜翼犹豫一下,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摘掉面罩,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迪克抖开了夜翼的皮套,坦诚道:“我只想坦诚地和你聊聊,杰森。”
他的真名被夜翼吐出来,而桌上的另外两个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眼下温情脉脉的氛围和不知为何响起的温馨BGM简直让人生理不适,正常电影预计十分钟后就会在阖家欢乐的场景中走向圆满大结局。
出了大问题!
红头罩的血/腥报复呢?红头罩的恐怖挑衅呢?红头罩与蝙蝠侠热血沸腾的追逐战呢?
这些和他想象得不一样!
杰森真后悔自己没有写上从A到Z的后备计划书,不然这时候他就可以冲回去狂翻自己的计划表格,而不是坐在这里瞳孔地震。
怎么回事,他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他强撑平静,假装自己底气十足:“这又是你们玩的新把戏吗,真够蠢的,以为随意栽赃一个身份给我,我就会承认?”
他庄严地宣布自己的论点:“不管我是杰克、杰夫还是杰弗里,我肯定不是杰森。”
正方辩手迪克双手抱胸:“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敢摘下你的头罩?”
红头罩一本正经:“因为我是一个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猛兽,为了不让我的脸吓到撞见我的小孩,我决定戴上头罩。”
“反对!”
说话的是正方第二位辩手,这不公平,他们二对一。
“你的观点在哥谭不成立,”提姆肯定道,“难道在哥谭能找出比杀手鳄和泥脸更接近怪兽的人吗,单论恐怖片出场次数,他们不如小丑多!”
“因为我有一个毛病。”电子音模拟着红头罩深沉的语调,“我茹毛饮血,我吃人。”
门外传来老人幽幽的声音:“那么,茹毛饮血的头罩先生,你可以选择吃掉迪克少爷,或者吃掉提姆少爷。由于年岁的增长,我的肉质早就变得干柴难嚼,我就不把自己放进选项中了。”
正方第三位辩手的出现让场上的局势发生了压倒性的转变。这个声音在客厅三人每一个半夜偷吃的夜晚中回荡,审判他们夺走烤鸡腿和香肠生命的罪行。
他怎么会在这儿?!
门外的老人拿腔拿调道:“也许我有提到过,让客人在门外罚站不是礼貌的举动?”
桌上坐着的三人如遭雷击。红头罩大脑一片空白,身旁的迪克冲了上去,用衣柜顶住了门!
“快走!”他声嘶力竭地对杰森喊道。
接着挡在杰森身前的是提姆。他用电视柜和桌子垒出一圈结实的堡垒,将梦魇挡在门外。
提姆擦掉汗,惊疑不定道:“阿福怎么会在这里,他在门口,是不是代表距离B出现在窗帘后面只剩下两分钟?”
“你们跑吧。”迪克沉痛道,“也许我还能争取两分钟时间。”
他扭头,只给弟弟们留下一个坚定可靠的背影:“不要回头,不要为我悲伤,你们逃出生天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你说得好像回去蝙蝠侠就会把你倒挂在建筑工地的钢筋上吹风一样。”红头罩咬牙,“别担心,等他走了我就偷偷把你扔下去。”
他并不打算理会提姆,身手矫健地翻越沙发,冲向象征自由的窗台。
等他从混乱的认亲现场逃走,一切从头开始还来得及!
螺旋桨搅动空气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如此不详。从下至上出现在窗边的先是一把黑色的雨伞,伞面分开,组成六片桨。
它们不停旋转,仿佛伞柄不是握在一位年迈的老人手里,而是插在一架直升机的头顶。
红色的头罩在巨大的惊愕中凸出两只眼睛的弧度!
阿福拿着一把伞面不停旋转的伞,像拿着一根巨号的竹蜻蜓。
他抬起一侧眉毛,轻描淡写的模样仿佛不是漫步云端,而是在韦恩庄园开满花丛的小径散步。
“我想我教导的礼仪中,没有让客人走窗户这一条。”
“啊——!!!”
屋子里响起三声惊恐的尖叫。
同样的步骤再来一遍,迪克拿来木板,提姆掏出钉子,杰森挥锤,封死每一扇窗户。
三人拉上窗帘,后怕地缩在客厅中央,警惕地打量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螺旋桨的声音消失了。
而另一种恐怖的声音从他们脚下响起。
一点寒光熠熠的刀尖透出地板,吱嘎吱嘎锯动游走,在安全屋的地板上画了一个圆。
一只手推开圆,稳稳地踩着人字梯走上来。老人一只手拿着锯子,另一只手上挂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他环视四周,眉头微挑,轻飘飘地抱怨道:“作为待客之处,迪克少爷,你的屋子欠缺收拾。”
三只瑟瑟发抖的小球发出尖叫:“啊——!!!”
他们在一瞬间拆掉封死窗口的木板,如同集体跳海的旅鼠,一个接一个跳下窗户。
一眨眼,屋里只剩下阿尔弗雷德。
老人的眉毛波浪般上下滚动,归于平静。
他拍拍手,Ace从房间里欢快地跑出来,规规矩矩地立在他跟前。
阿福是Ace的训练员,他训练出聪明机警的蝙蝠狗,然后送给布鲁斯。
严格来说,布鲁斯在Ace的训练生涯中只起到下达指令和遛狗的作用。
Ace坐在阿福脚尖前半米的位置,规规矩矩地汇报:“汪呜!汪!汪汪!”
阿福一边听一边点头:“不错,我完全明白了。”
房间里又爬出两团流体。
一条是蓝灰色,汤姆小心翼翼地钻出来,蹭着阿福的裤腿。猫咪对家庭食物链的构成有着清晰的认知。
另一团是一只棕褐色的小老鼠。他不好意思地站在Ace旁边。阿福向他伸手,他便跳到阿福掌心,被人类托到自己眼前。
老人的眼神如刀锋般犀利,但这份锐利只维持了一小会儿。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随身携带的宠物肉干,一根分给Ace,另一根撇断成大小两节,大的那节递给汤姆,小的那节送给杰瑞。
“去找到他们。”管家庄严地宣布,“找到他们,把他们送到我面前。”
一狗一猫一鼠停下大快朵颐,严肃地向阿福敬礼。
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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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如丛林,重重楼宇连绵成阴云,遮蔽阳光。
城市的角落里,黄昏过后,一盏招牌亮起灯。头戴遮阳帽的小猪在圆形的霓虹灯牌中央,向每位来客露出挑衅的轻蔑笑容。
猪小弟酒吧是一个奇特的归处,寻常酒吧是哥谭帮派的休息厅,而这里的客人都是一群怪咖。
他们是黄色的小鸟,是红色胡子的暴躁牛仔,是毁灭地球计划失败的失意火星人。
吧台前,一只灰色的兔子捡起果盘里的胡萝卜。小猪酒保把胡萝卜汁倒进啤酒杯,推到他面前。
兔子道:“你走错了位置,孩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旁边的圆凳上,男孩的双脚点不到地面。
悬空的男孩脸色冷漠:“一个只卖果汁的酒吧?可笑。”
戴着遮阳帽的小猪酒保天生有点口吃:“你、你、你要喝点什么,孩、孩子?”
男孩对自己的年龄显然没有足够的认知:“威士忌加冰。”
“你、你太小了,不、不能喝酒。”
这位脚够不到地的客人高傲地一抬下巴:“用年龄衡量他人的能量是世界上最愚蠢的行为。”
兔八哥深知对付这种小孩的要点,他没给达米安咬文嚼字的空间:“给他上一杯没有酒精的加冰威士忌。”
达米安不满道:“有酒精。”
兔八哥镇定道:“没有酒精。”
达米安皱眉:“有酒精。”
兔八哥平静道:“没有酒精。”
反驳:“有酒精。”
反驳:“没有酒精。”
驳回:“没有酒精。”
驳回:“有酒精。”
兔脸悠哉的兔八哥挑了挑眉:“你听到了。”
勤恳的酒保削好了冰球,往古典杯里倒入气泡水,再加入橙汁和胡萝卜汁调色。
“你的无酒精威士忌特调。”
这杯威土忌推到达米安面前,男孩不忿瞪着它,但愿赌服输,他喝了一大口。
兔八哥嚼着胡萝卜:“发生什么事了,孩子?”
达米安很少有佩服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天赋和自小的经历决定了他生来将走到最高处。
返回地球后,他原本应该回到刺客联盟。但母亲联系了他,让兔八哥护送他抵达韦恩庄园。
他们一进入哥谭,和其他人分道扬镳不久,就有母亲的敌人前来拦截。多亏那些炮灰,他充分见识到了兔八哥的本领。
兔八哥是一位不可小觑的智者,任何轻视他智慧的人都将得到惩罚。
事实证明,达米安的判断没有出错。因为他的父亲,掌控哥谭的男人,深得母亲与外祖父信任的男人,蝙蝠侠,他和兔八哥同样相谈甚欢。
达米安的确高傲、嚣张,你甚至可以评价他为“自大”。但他是一个擅长学习的人,他不畏惧向更强者请教。
“我应在哥谭发扬自己的声望。”达米安说,“可击倒普通的小混混只是一种无意义的消耗,而父亲轻视我的本领,不愿让我挑战更强壮的敌人。”
他询问智者:“我该怎么做?”
“唔。”一个难题。
兔八哥决定把它推回去:“你有什么想法?”
达米安小小的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情:“我会一一挑战他们,将他们所有人击败,证明我才是最强的那个!”
“不不不,”兔八哥连忙道,“孩子,你大错特错。”
兔子摆出认真的表情,当他开口,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在鬼扯。
“胜负只是一时的,输赢总是在流动。想要证明你的强大,你要先证明你的独特。”
达米安神情肃穆:“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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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丛林的荫蔽下,有许多黑暗的角落收容惊慌失措的灵魂。
汉诺威大楼,这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在街道上划分出一个可疑的真空区。它不属于普通人能够自由出入的场地,它属于一个响彻哥谭的名字。
黑面具。
大楼投下的阴影中,一片与地面平齐的井盖悄无声息地顶起几寸。三双蓝眼睛环视四面八方。
一辆卡车从他们头顶驶过,等卡车开走,井盖完好无损地镶嵌在原地,仿佛一切异常都不过是有人疑神疑鬼。
卡车开过拐角,司机没有注意到拐角处骤然多了三个垃圾桶。
垃圾桶长出脚,磨磨蹭蹭挤进巷道,他们头顶上方正是大楼通风口。
经过一番波折,三人总算顺利抵达红头罩位于汉诺威大楼下方的安全屋。
迪克长舒一口气,瘫软在椅子上:“接下来,我们只需要不停转换位置,躲避阿福的追踪就可以了。”
“躲避谁的追踪?”
迪克挥挥手:“还能有谁,当然是阿尔弗雷德。”
话音刚落,他以几乎要扭断脖子的力道扭头,双眼脱出眼眶,瞪着武器柜投下的影子。
他哆哆嗦嗦道:“你们……听到声音了吗?”
他一回头,杰森和提姆早捉对抱紧,躲在了房间最遥远的另一端。
提姆昂昂下巴:“去吧,迪克,我们会记住你的牺牲!”
迪克左看,右看,没有人能挡在他身前。
他吞了口唾沫,伸出一只手,探进黑暗里摸索。
没有东西,只有空气。
迪克不信邪地拧眉,他刚刚明明听到了蝙蝠侠标志的喉癌嗓!
他打开地下室的灯,灯光大亮,黑暗无处躲藏。武器柜的阴影里什么都没有。
迪克又关灯。
“你该去重修侦探课程,夜翼。”蝙蝠侠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在武器柜的影子里露出半边身体和滚滚披风,“不得不承认,躲在黑面具眼皮下给他找麻烦的想法很有趣——”
话音未落,迪克捂住他的嘴,他拍了拍监护人的下巴和肩膀,谨慎地确认:“不是全息投影。”
他又打开灯,光亮底下连一只蚂蚁都没有。
迪克不信邪地踩了踩,上下打量。没有,这里确实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他关灯,蝙蝠侠半掩在阴影中,不赞同道:“你们——”
啪!开灯!
蝙蝠侠连带没说完的话一起消失。
啪!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