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叹了口气,神色中是见惯生死的淡然,见游宁像是没反应过来,又忍不住说,“手术费用大概几十万,如果你们有手术意向的话,我们就开始手术。”
手术没有做,也许是上天都不想让游父活,游宁刚和游母说完情况,两人沉默的时间里,游父已经大出血失去了意识。
医生紧急往游父的身体里注射肾上腺素,但是检测到的心跳还是越来越慢。到最后,医生已经放弃治疗,让护士把家属叫过来,见最后一面。
游父的神情因为肾上腺素的原因有些平和,他瞪着浑浊发黄的眼球,嘴里只是不断重复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因为干的是体力活,游父的脸色是古铜色的灰暗,眼窝深陷在其中,曾经能扛起水泥袋的脖颈显露出嶙峋的弧度。
车祸如同一台失控的榨汁机,将他与原本还算丰润的皮肉绞成皱缩的橄榄核,连那些曾经深嵌在臂膀里的腱子肉都仿佛成了曝晒过度的陈皮。
油尽灯枯,不外如是。
他祈求的目光落在游宁的脸上,嘴巴开合几下,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然而那些未尽的话语最终随着刺耳的长鸣变得安静,
周围变得安静,游宁的心脏却在不停下坠,空气都变得森冷,刺地他后颈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死亡,这就是死亡,如此简单。
他曾经的过错和悔过都被掩埋,不会有人在意了。
那些沉痛的记忆他本以为能被时间冲刷干净,再次回想起来,窒息的愧疚和无力还是沉重的压抑着游宁的心。今天这场谈话更是让他明白游母当时的彷徨。
是否当机立断让他做手术,就能从死神手里抢到当时的百分之五?
他的心脏抽痛,无法言说的痛苦在心头翻滚。
“宁宁,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变得这么白?”
游母急忙给游宁倒了杯水,却见自己儿子眼眶通红,她眼眶一酸,几乎也忍不住落泪。
“傻孩子,都已经过去了,别困在过去的事情里。你说你当时还这么小,怎么还一直记得这个事呢。妈都忘了,你也别想了,我们之后好好过。”
“好,妈,好好过。”游宁哽咽着,他不愿意让游母看见自己的脆弱,眨着眼睛把即将涌出的泪水收回。
“妈,我跟你说个事。” 游宁沙哑着嗓子,捏住游母的手,紧紧盯着她,“这个月13号,别让他出门。我在学校回不来,妈你到时候看着他,让他千万不要出门,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外面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也不要出门。”
游宁的话像是打乱了什么代码,让游母的表情空白了一番,几秒之后才逐渐恢复过来。她面上一片迷茫,“宁宁,你刚才说几号?”
“13号。13号不要让他出门。”然而这句话游母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问着,“宁宁你怎么只张嘴不说话,逗你妈妈呢。”
听不到,怎么会听不到?
游宁的心里泛起猛烈的恐慌,他的手不受控制的发抖,脸上血色尽退,
难道死亡是不可逆转的吗?
既定的命运不能改变?
为什么这句话妈妈听不见?
父亲一定会死?
既然如此,那乔御树呢?
乔御树的命运呢……
他脸色难看,只勉强地笑了笑,“没事,妈。我开玩笑呢?”
“哦哦,这熊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还逗妈妈。”游母嗔笑着,打发游宁出去和乔御树一起看电视。
回学校的飞机上,游宁眼神晦涩,目光滑落在乔御树脸上又移开。对方的心情却早就从来之前的阴郁变成现在的轻松。
他坐在游宁旁边,小指悄悄勾住游宁的手指,发现游宁没有抽回手后,甜甜地勾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