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清心院便被琳琅满目的各色器具堆得无处落脚,大到雕花嵌玉檀木榻、高台型榻,小到圈椅、高桌,另有一座六联双面绣仕女扑蝶屏风,一座前朝有名的画师鹤野先生亲手所作的绢本六扇山水屏风,还有几大箱各色书画摆件。
端看这些东西便可以想见其主人的豪横。
只是…
谢无疆沉默地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颇为头疼,她有些搞不懂裴昭平白无故唱得是哪出,再说了这些东西哪能放得下???
陈阳原本还兴致勃勃地为谢无疆一一介绍,试图为自家主君多博些好感,结果见未来主母的脸上丝毫不见欢喜,顿时哽住了,心里忍不住为自家主君抱不平。
春林觉得主君今日的行为实在让人费解,禁不住小声询问:“主君怎么突然想起给娘子送东西?”
陈阳见她们一个个的都不领情,顿时也来了气,不满道:“主君想对宋娘子好还不行?”
春林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清心院的房间本就算不得宽敞,把这些东西往里一放,娘子住哪儿???”
经春林提醒,陈阳终于反应过来,讪讪地看着她一时进退两难。
幸而裴忠带着第二波人赶到,到底是比陈阳多了些阅历,一见院中的景象,心中便有了数,他带着绣娘恭恭敬敬给谢无疆行过礼而后道:“这些东西都是主君的一点心意,方才主君吩咐老奴给宋娘子先寻个库房放下,待过两个月为宋娘子修缮的新院安置好,您再搬过去。”
过两个月便该大婚了…谢无疆的视线从绣娘身上扫过,终于明白过来了几分,这些东西大约与聘礼差不多吧?
裴昭既要演又要脸,她自然要配合。
谢无疆顺势装作感动的样子:“那就有劳忠叔帮忙安置了这些东西,晚些时候我自当当面向郎君道谢。”
“宋娘子客气了。”裴忠恭敬地应了一声,拉过陈阳低声说了两句,陈阳立刻带人将东西往外搬,“天气渐热,主君吩咐为您制夏衫,衣料带来了,宋娘子不若先瞧瞧?”
谢无疆点点头,心道裴昭还挺细心。
直到一箱箱衣料打开后,纵使自小见惯了各色奢华之物的谢无疆也不免有些意外。
那箱里的衣料尽是最上乘的,其中重莲绫、织金锦、花纱竟比昔日在宫中所见的还要精致华美,
林萱和寒酥暗暗咂舌,忍不住眼神交流了一番,两人皆觉得有些怪异,要说这裴节度使全是做戏,未免有些过分认真了。
谢无疆搞不懂裴昭此举是否有别有用心,思索片刻,指了匹普通的素绡,又选了一碧一桃两匹绫。
裴忠见谢无疆完全没有领会自家主君的心意,开口解释:“主君吩咐说这些衣料都是与宋娘子制夏衫的,宋娘子若不喜,小人重新选些送来。”
谢无疆眨了眨眼,暗道裴昭当真豪横,这些衣料哪怕是做四季衣衫都用不完,何况只制夏衫。
不过,她也听出了裴忠的画外音,反正裴昭就是要送,她不选这些,也会再送别的。
谢无疆明白归明白,却并不喜过分奢靡:“这锦绸夏日穿未免有些厚重,便将绫罗绡挑出几匹再制几件吧。”她伸手又指了几匹看起来颜色清爽的料子。
林萱和寒酥立刻上前捧出。
裴忠见状不再多说,心中却对谢无疆更多了几分赞赏,暗道,这位宋娘子当真是处处皆好,只可惜她的身份…
绣娘量体时,裴忠自然告退,出门时,正好瞧见春林尽职尽责的里外安排,每一处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原本他还满意点头,直到春林拦下一名侍女说了句“娘子这几日胃口不好,你去厨房与厨娘说一声晚膳做些开胃的来”。
裴忠轻轻皱了下眉,此话初听并无不对之处,可细品之下,只称娘子却不带姓未免有些亲厚,是叫顺了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往外走时,他的视线落在春林身上,眼底多了几分探究之色。
待到谢无疆量了体,又与两位绣娘细细说了自己偏爱的夏衫款式,将人送走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谢无疆因着不放心东青的伤势,又去看了一回,
这一整日几乎没有片刻清闲,如今脸上不免露出些许疲惫,春林进来询问是否要摆膳,她犹豫了下感觉自己不饿,不过架不住几人劝,最终还是勉强吃了两口。
许是白日事多,这一晚谢无疆睡得并不踏实,梦里光怪陆离,夜里醒来多次,天亮时竟起了烧,寒酥发现后匆匆请了府医,开了药。
谢无疆吃了药后才混混沉沉睡去。
裴昭听说时,正在书房听陈阳讲述谢无疆带来的护卫是如何一刀一个快准狠的将昨日犯事之人阉割的血腥画面。
陈阳光讲着都忍不住合拢双腿,强迫自己忽略掉那份独属于男人的痛。
裴昭却眸色柔和,唇角上扬,原来这便是她讨回公道的方式,确实算得上公道。
陈阳偷瞄了一眼他的神色,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主君,宋娘子如此行事是否…”便是死囚也没有在砍头前再过上一道宫刑的道理,昨日整个牢房的哭嚎声让大牢的护卫们都忍不住勒紧裤腰带。
“难为她能想出如此两全之策。”裴昭笑着摇摇头。
陈阳被噎得瞪大了双眼,哪里两全了?!
裴昭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她是裴家未来的主母。”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透着浓浓的警告,主母行事,容不得任何人指手画脚。
陈阳心中一凛,立刻跪下请罪:“属下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