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夫人被她气笑了,目光扫向虽不出声却依旧不忿的长子,只觉得内心悲凉,“她再不济也是如今龙椅上那位的同族堂亲,长安那头早就将裴家视为眼中钉,如今裴昭生死不知,虎符下落不明,倘若大军压境,整个裴家都要受牵连,你们岂有机会在这儿质问我。”
周氏还想说什么,裴太夫人疲惫地摆摆手:“我这个做阿家的能做的都做了,说句难听的话,三郎的下场是他自找的,也是你们惯出来的。罢了,说再多你们也听不进去,想怨便怨吧,我累了,都出去。”
裴云枫一言不发地盯着裴太夫人看了好几眼,猛得一把拉起了周氏头也不回地离开。
裴太夫人虽早有准备却依旧被气得不轻。
裴云礼担忧地望着她:“母亲息怒,阿兄痛失长子心中定然悲痛万分,绝非有意顶撞母亲。儿子将孙嬷嬷带来了,让她留下照顾母亲吧。”
裴太夫人心中一暖,收回视线欣慰地看向裴云礼:“好孩子,你有心了。”
待人离开后,孙嬷嬷上前帮裴太夫人掖了掖被角:“二夫人向来便是横冲直撞的性子,如今三郎君没了,她一时犯了糊涂也是有的,太夫人您何苦与她计较,没得让自己跟着生气。”
她虽看得分明,却并没有说裴云枫的不是,只是将问题归咎于周氏。
听了这话,裴太夫人的脸色依旧未有好转,短短两日,她仿佛被抽干了精气,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苍老了不少,面对着跟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孙嬷嬷难得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不是生气,而是心寒。这么多年,我顾及着长幼有序,生怕一个不好闹得他们兄弟阋墙,所以纵使知道老二不如老三却始终未曾动摇过扶持他的心,甚至明知去年那件事是老二和三郎故意栽赃老三,害得他自此不良于行,依旧竭力替老二一家子掩盖。”说到此处,裴太夫人便觉心如刀绞,衰败的面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孙嬷嬷微微垂眸:“您为了这一大家子操碎了心,奴婢去伺候三爷这段时间常听三爷提起您的不容易,可见三爷心里不怪您。”
这话让裴太夫人的心里熨帖了不少,她欣慰地点点头:“老三是个好孩子,他打小便最是懂事,性子好,做事也极有分寸。”
孙嬷嬷会心一笑:“何止啊,三爷他还孝顺呢,听说您病了,急的呦,险些从素舆上摔下来,给奴婢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孩子就是急性子,我还能真出了什么事不成。”裴太夫人虽是埋怨的口吻,嘴角却高高翘起,显然是孙嬷嬷这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转瞬间她又想到了昨夜昏过去时裴云枫的反应,有了对比,心中的感触也更加强烈。
孙嬷嬷扫了一眼裴太夫人不断变幻的神色,顺势说道:“奴婢听说二爷也守了您半宿,可见心里也是拿您最要紧,您一定要养好身子,日后只管坐享儿孙之福吧。”
裴太夫人沉着脸不无讽刺地哼了一声,并没有接这话,心里越发堵得慌,甚至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倘若一开始扶持的便是老三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孙嬷嬷悄悄打量了她一眼,垂眸默不作声。
正房门外,裴云礼叫住了要离开的裴云枫和周氏,温润如玉的面上满是不赞同:“三郎的死确实让人痛心,可阿兄和嫂嫂方才实在不该如此顶撞母亲。”
周氏一听立刻急眼了:“刀子未落到你身上,你当然说得轻巧!若今日死的是四郎和五郎呢?!三弟可还能如此轻描淡写?!”
此话一出,顿时惹得李氏母子三人怒目而视。
“嫂嫂误会了。”裴云礼依旧不急不躁,“欲正其末,必端其本;欲辍其流,则遏其源。三郎一事虽看似是他自己犯错在先,却经不起推敲。”
裴云枫和周氏对视一眼,脸色凝重了几分:“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三郎?”
“非也。”裴云礼摇头。
裴云枫顿时来了火气:“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三弟到底是何意!”
裴云礼低低叹了口气:“阿兄想想,那宋娘子自长安而来,对裴家事知之甚少,本该低调行事,为何她如此张扬,仿佛是专门针对阿兄。且昨日事发突然,她不仅毫发无损,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搜集全罪证,打了三郎一个措手不及,这本就不同寻常。”
裴云枫微微眯起眸子,目光倏然变得犀利:“你是说她背后有人?!”
周氏原本听得云里雾里,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情绪激动道:“是裴昭,肯定是裴昭!我就说裴玉棠的死他怎么可能就此揭过,原是憋着坏想要我三郎的命啊!”
裴云枫虽然也气得脸色涨红,却到底是理智尚存:“可是,长安那头与裴昭势同水火,他如今又命悬一线,岂不是正合了长安那头的意?宋迎夏为何…”
“家主伤重一事我们也只听了些传闻可曾有人亲眼见过?何况,昔日有卓文君为了司马相如抛家弃族,亦有赵姬为了嫪毐谋杀亲子意图篡位,世人总说红颜祸水,岂不知男子为祸的也不在少数。”裴云礼无奈感慨。
裴云枫已然听懂了,想到长子是被人设局而死,顿时气得目眦欲裂,他咬紧牙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裴昭!”
“阿兄,我也是担心你和母亲被人挑拨生了嫌隙才多说了这么许多,依愚弟拙见家主也不过是在利用那位宋娘子,阿兄大可以暗中蛰伏,静候良机。”裴云礼真诚规劝。
裴云枫眼神不屑地扫过他身下的素舆,冷笑一声:“三弟身子骨不好,日后还是少操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