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嫡传之间,因圣人遗留的纯质血脉,有着极强的相互亲善之意。
面上,她却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原来如此,这毕方鸟可是上古神兽,能与它结交,女亶姑娘你也定非寻常之人。”
两人一番你来我往的交谈,菖蒲在言语间不断试探周旋,而杨婵听得东一句西一句,能说的不知不觉间都说了。她就像一个纯真可爱的小姑娘,被老谋深算之辈套了话而不自知。
这时,菖蒲姑娘目光专注地看向杨婵,突然开口问道:“女亶姑娘,你对我们蜀山氏可了解些什么呢?”
杨婵微微一怔,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了一番,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坦诚地说:“我确实没听毕方说过,有蜀山氏这样一个氏族。”
菖蒲姑娘听闻,神色黯淡下来,微微低下头,语气中透着哀怨:“想来定然是我们氏族衰败太久,早已不被世人知晓了。”她的声音里满是失落与无奈,仿佛在感叹着氏族曾经辉煌不再的命运。
杨婵见状,心中一紧,急忙出声安慰,“怎么会呢!菖蒲姑娘,只是我的那位朋友常年都待在一个地方,时间久了,对外界的事知道得有限,不是因为你们氏族的缘故呀。每个氏族都有其独特的故事和经历,即便暂时不被人知,也不能说明什么。”她希望自己的这番话能让菖蒲姑娘宽心,不要过于介怀。
菖蒲姑娘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轻声说道:“多谢女亶姑娘安慰,只是这些年,看着氏族一步步走向衰败,我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如今只盼着能渡过这一劫,让族人们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对未来的期许,也有着对当下困境的担忧。
杨婵见她如此,也跟着忧愁。
菖蒲姑娘面露愁容,忧心忡忡地说道:“明日那些神明到来,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婵目光专注地看着菖蒲姑娘,思索片刻后问道:“菖蒲姑娘,你们族中如今还有多少战力?我瞧着族里大多像是凡人,可有修行中人?”
菖蒲姑娘微微一愣,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我们蜀山氏一直依靠神明的力量庇护才能生存,自从神明降福减少,已经很久没有族中出过修士了。便是我,也不过掌握了些大巫之术,对于修行之法了解甚少。”
杨婵听后,又追问道:“那明日要来的神明,他们是什么修为?”
菖蒲姑娘又是一愣,想了想回答:“大概也就是仙境的小神罢了。”
杨婵闻言,脸上露出自信的神情,说道:“那交给我吧,明日我来应付他们。”
菖蒲姑娘却轻轻摇头,苦笑着说:“姑娘能帮我们应付一时,又怎能帮我们应付一世呢?将来的问题,终究还是得我们自己解决。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希望能带着族人安稳度日,让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就好。”
杨婵听了,心中暗自思索:在这太初水泽的地界,蜀山氏如此弱小,想要安稳过日子谈何容易。要么自身变得强大起来,有足够的实力抵御外敌;要么就托庇于强大的势力之下。
沉吟片刻,杨婵开口道:“菖蒲姑娘,你救了我,我一直想着要报答你。我这里有一套人族的修炼方法,是经过验证的,效果很不错。如果你想用,我可以把它交给你。”在后世那种灵气不足到需要本尊搬运灌注的环境下,都可以起作用的修炼之法,在这里应该也会有不俗的表现。
杨婵所拥有的这套功法,有着独特且不凡的来历。它经由北俱芦洲的本尊——被尊称为西王母的西岳神女,在西王母国进行了验证。功法特性极佳,十分适宜修炼,且对身体毫无损伤。
与太清圣人传下的晦涩难懂、需深厚底蕴才能研习的人教功法不同,也不像上清圣人虽秉持有教无类理念,却因大道难求而极为挑缘分的功法,更非玉清圣人那种完全依赖天赋,常人难以企及的功法。这套功法平凡而实在,只要持之以恒、细水长流地修炼,便能有所收获。
杨婵虽然被太昊氏的胸怀所震撼,为知识之道所震惊,但是因为还没有系统的梳理,所以也不能贸然提出知识之道的修炼法门,还是拿出了过往验证过的法子。
北俱芦洲瘴气弥漫,环境恶劣,若不是凭借这套功法,西王母国的凡人想要走出国门、四处通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尽管这套功法优势显著,对于当下急于摆脱困境、急需快速提升实力的菖蒲姑娘和蜀山氏族人来说,却因修炼耗时较长,难以解燃眉之急。
菖蒲姑娘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吗?真的可以把这么珍贵的功法给我?”这女亶姑娘,竟如此行事,丝毫不藏私,她家大人不管的吗?
杨婵轻轻点头,随即将那套功法交给了菖蒲姑娘。
菖蒲姑娘接过功法,仔细看了看,即便她见过大道无数,却不得不承认这功法有其独特之处,竟然完全脱离了扶桑树中的太昊氏道之体系。她并非墨守成规之人,眼中满是赞叹:“这套功法实在是太精妙了,简练、精炼又凝练,确实非常适合没有任何基础的人修炼。只是……我们现在时间紧迫,需要的是速成的方法,这套功法修炼所需的时间太长了。”
杨婵也明白菖蒲姑娘的担忧,看着族中老老少少,那些速成的方法也许只需要月余便可大成,往往会损伤身体、神魂和真灵,实在不能用,而且自己也并不擅长。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说道:“速成之法不可行,要么咱们考虑托庇于人吧,我帮你找个强大的人来庇护你和你的族人。”她从不是什么古板之人,也不认为弱小之时的求生之举,有什么不对的。
菖蒲姑娘闻言,沉默了,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而后变得坚定,缓缓说道:“只要能够让我的族人安稳,我做什么都愿意。托庇于人就托庇于人吧。”垂首望着掌心交错的剑茧,此刻说出这句话时,喉咙像是被祭坛上的熏香灼烧般发痛。
杨婵思索了一下,突然想到典籍中的记载,正有一段良缘。她将话题一转,突然问道:“菖蒲姑娘,我见你生得如此美貌,可曾婚配?”
菖蒲姑娘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脸颊微微一红,轻声答道:“并未。”耳尖也迅速漫上绯色,那抹红晕像晨雾里初绽的山茶花,怯生生地晕开在苍白的脸颊。
杨婵眼眸一亮,说道:“我看那昌意也还未婚配呢,等他到了,我引荐你们认识呀。”
菖蒲姑娘疑惑地皱起眉头,说道:“你不是说不认得昌意吗,怎么还能引荐我们认识?”
杨婵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讲到做媒去了,但还是思绪急转,忙解释道:“哦,我们有亲戚关系。我是姜姓女所生,我母亲是炎帝部落的,所以我们算是亲戚。待昌意率部驰援,你二人这并肩作战的情谊,不就是最好的引荐。”
菖蒲姑娘心中一突,姬姜联姻之事流传甚广,早已是一家人,她微微点头,说道:“我也听说过,亘古圣原那边,姬姓与姜姓世代联姻。敢问姑娘,你与那昌意是有什么姻亲关系?”
杨婵想起洛神的话,说道:“我们应该是差着辈呢。嗯……他是……”杨婵急中生智,“他是我舅舅。”
菖蒲姑娘听后,满脸惊讶,不禁脱口而出:“啊?”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舅舅?因联姻之故,三皇家的辈分不好算,不是这么论的,这姑娘明显是不懂。
炎帝生四女,羲和无女,常曦之女有堕神血脉,一见便知,女娃尚小,莫非这姑娘是巫山瑶姬的女儿,可是瑶姬她也早因中毒身故,升神而去了。
杨婵不知菖蒲姑娘心中的惊涛骇浪,摆了摆手,说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菖蒲姑娘,你且听我分析分析。我瞧着你们族里虽大多是凡人,可既然你会巫术,是大巫,还对太初水泽的事儿了解颇深,而且都和亘古圣原那边联系上了。”
她稍稍停顿,眼中闪着光,继续说道:“我再把你引荐给昌意,请姑娘做王妃何如。你们俩都还没婚配,要是结为姻亲,那可就大不一样了。你有对太初水泽的了解和大巫的本事,自然能与昌意一起对付太初水泽那些为非作歹的神明。等把那些神明收拾了,你们蜀山氏全族也就能得到保全,以后就能安稳过日子啦,这样多好呀,是吧?”
菖蒲姑娘被杨婵这一连串的想当然的话弄得有些发懵,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神中也透着一丝不知所措。感觉喉间像被山间晨雾堵住,呼吸都变得滞涩。
只是蒙蔽了她的道,她怎么好像在抽风。
杨婵口中那些跳跃的字句,像流星划破夜空般砸进她的世界——王妃、姻亲、安稳日子,这些曾遥不可及的词汇,此刻却裹挟着温热气息扑面而来。那些在唇齿间打转的拒绝,终究化作一声喟叹消散在夜风里。
她晓得,本代姬姜联姻,因故尚未成行。她感觉到了某种言出法随之意,纯质血脉在不断共鸣。为了摆脱血脉之力的控制,太昊氏费尽神念为人族改道,不惜牺牲长子而犹不悔。可,不可否认的是,这种血脉的影响,仍在嫡传之中十分深刻。
这姑娘所言,恐怕要应验的。
杨婵望着菖蒲泛红的耳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着实唐突。可掌心残留的温热触感还未消散——方才情急之下握住菖蒲手腕时,那单薄的骨节硌得她生疼,像极了昆仑雪山上嶙峋的冰岩。她抿了抿唇,突然明白为何在这姑娘面前总忍不住剖出真心,那股子倔强又脆弱的劲儿,分明是另一个在寒夜里踽踽独行的二哥。
典籍中“鸾凤和鸣”的批注,昌意的雄姿英发与菖蒲的坚毅眉眼在字句间交织,她忽然挺直脊背,眼中重新燃起笃定的光。若能让这满身伤痕的姑娘寻得良人,就算日后被嗔怪莽撞,也胜过眼睁睁看着天赐良缘擦肩而过。如果无情道仍在脑中徘徊,她定是不会有这种思绪的。可惜,此刻的杨婵是脑筋不大灵光的。
古籍里“昌意娶蜀山氏女,诞帝颛顼”的记载在脑海中翻涌。镜像世界的烛火明明灭灭,却将菖蒲低头时睫毛的阴影,与昔日所见昌意铠甲上流转的冷光,灼刻进她的瞳孔深处。
她抓住菖蒲发凉的手,这一刻她忘记了这里是镜像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历史的倒影。
她只想着撮合这一对既定的姻缘,只要昌意与菖蒲并肩站在祭坛前,那个在史书中改天换地的颛顼,便能带着星辰的光芒降生于世。
无形的因果,像是系在她心口的丝线,另一端连着千万年后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