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有名的糕点都帮你买了一遍,不好带到这种地方来,我交给秦楚了……”水博涛看着刑架上已经被凌虐的几乎不能称之为人的庞悦,心底情绪浮动。
于情理而言,他不信这人与鬼族入城无关。
可看此人遍布密密麻麻的规整圆形血窟窿,又很难不对着轻松惬意的郁初珩心头发寒。
郁初珩失笑,道,“我问的好像不是这个?”
身下的椅子已经倾斜到不合常理的角度,但眼前的少年游刃有余地维持着平衡。
倒垂着脸也没受死亡视角形象,依旧貌美得惊心,额前碎发都随着重力向后散落,露出柔白的额头,完整展露出来的脸蛋精致细腻,浅色琉璃一般的眼睛揉着一把碎星般的闪亮笑意。
明明连容貌都是好看得锋芒毕露,可那种笑意和孩子气一样的幼稚又冲淡了锋芒。
忽视空气中浮动着的血腥气和刑架上悲惨的背叛者,郁初珩简直就是坐在自家书房中功课偷懒一般的轻松自在。
“……”水博涛沉默片刻,“那位姓孙的大人对你的做事风格很有意见,已经找过来了。”
孙若虚。
灵风原仙盟分部派往龙溪城的仙盟弟子中,他是最高负责人。
龙溪城灭城之时,这人还在路上,正好幸免于难。
只是,他本不该到那么迟的,似是在路上为私事耽搁了行程,这才迟到了一日。
也不知是好是坏,他捡了一条命是不假,可奉他命令先行的仙盟同伴尽数遇难,唯独剩下他一人。
此人似是怕担责,同伴皆死后本就已经焦虑非常,之后又逢郁初珩对他的后续处理方针提出异议——郁初珩没有任何主观恶意的,他只是直言不讳,且笑吟吟地,奚落了他的方针漏洞百出,简直写满了“不想冲突不想报仇,只想保住帽子”。
总之,梁子是结下了。
现在这位孙若虚已单方面和郁初珩成了水火不容之势。
至于郁初珩,则单方面没把这位放在眼里。
水甚至博涛怀疑他奚落完就忘了,连对方姓名都没记住,只隐约记得对方姓孙,因为“恰如其分”。
郁初珩笑意未改,“我问的也不是这个~”
“……”水博涛避无可避,又目光复杂地多看了一眼庞悦,这才道,“如果你说那个,那也办好了。”
“哦?”
“按你说的调查过了,庞悦妻女与父母确实如他所说死在龙溪城,也发现了尸体,但他的小儿子还活着……”
一直痛哭流涕挣扎哭嚎的男人安静了下来,睁大了剩下的那只眼看着这边。
“他儿子被早早安置好,藏在五十里外一座寺庙里,按你的要求……我已经把人带过来了。”
水博涛对孩童总有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仁慈和怜悯。
“人呢?”郁初珩语调轻快但疑惑,用一种别扭的姿态探头去看水博涛来时的走道,好似并未看到人跟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孩子是无辜的……祸不及妻儿,你们这样还能算是仙门君子吗?!”庞悦慌了起来,越挣扎血流的越快。
“那是什么东西?”郁初珩收回过度后仰的脖子,冲着庞悦笑了一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冤大头?——你能害得龙溪城内家家户户满门丧命,别人却不能动你孩子一根毫毛?因为要别人做君子?”
“死的又不是你的满门?!你有什么资格?”
“我没有资格哦?那你有空找我复仇好了~”
“……”
“……”
“不要滥好心了,想想你死在龙溪城的袍泽,”郁初珩笑着,头也没回地对水博涛道,“带下来,让这个好爹爹见一见——把小孩放哪儿了,在上面了吗?”
“不要!!我,我……”
“带下来~”
“不,不不不不!!你们要做什么?!不要动阿策!!……”
“你不去算了,我去接。”郁初珩前倾,椅子四脚着地,他借着惯性站起来。
少年长身玉立,衣摆摇晃不羁洒脱,却要去做地狱恶鬼才会做的事。
“是我!!我勾结鬼族!!我你们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什么都说,不要动阿策!!”
刑架都因为庞悦的剧烈挣扎而摇晃震颤。
“真的说?”郁初珩回头,故作惊讶,“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的~”
“真的说,真的说!!知无不言!!”
郁初珩收回腿,重新坐了回去。
他随意吹了吹桌子上的灰,手肘便落了上去。
单手撑脸的姿态悠闲,带着笑意的眸底掩藏了心底由来已久的不耐,
“早这么配合不就好了吗~平白浪费我这么多时间,非要这么倔强——你们这种人要是能在把同胞卖给鬼族吃之前,也怎么凌虐都不松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