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宋清辉听完柳眉紧蹙,头发一撩,手中的竹签重重插在烤肉里,“就这?”
“就这。”
沈怜城将啤酒一饮而尽,解救下被她折磨得千疮百孔的烤肉,放在碳炉上,“小姑娘少说粗口,脾气这么火爆,也就小安和嘉文哥能忍得了你。”
“你姐我管着集团上下一帮人,还当我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宋清辉冷笑,“高嘉文要是敢当着大庭广众这样避讳我俩的关系,老娘早把他踹了物色个新的。”
电视上,记者一副“果真如此”的了然神色,紧接着又问,“我再替广大粉丝和影迷朋友们问一句,请问您什么时候将终生大事纳入人生规划?”
归青眉目舒展笑容不变,回答得滴水不漏。
“事业为重,暂不考虑。”
宋清辉举杯做话筒状,学着电视里的记者阴阳怪气地问:“我再替翘首以盼的老友们问一句,沈怜城沈小少爷,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正儿八经地谈场恋爱?”
“以他事业为重,暂不考虑。”沈怜城清清嗓子,捏着派头说。
宋清辉放下杯子嗤笑一声。
“你姐我从商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都是借口。”
沈怜城垂眸。
“他毕竟是个公众人物,和我这样不服管的二代混混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如果被媒体知道我俩的关系,那会编排得多难看?重磅!一代影帝竟是同性恋?他的演艺之路只怕要被我毁了。”
他半是流氓半是认真地调笑:“好不容易求来的神仙,我不想他怨我怪我。”
“他是个明星又能怎样,以沈家的财力势力,什么舆论不能摆平?”
宋清辉不解,“从小到大,你可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没人敢说个不字。要是真的因为旁人的眼光就畏手畏脚,你也不至于干出喜欢男人的事来。现在性子大变,委曲求全,一心扑在这个归青身上,到底图个什么?”
沈怜城不假思索地说:“什么也不图,就图个高兴。”
他打个响指,“千金难买爷乐意。”
宋清辉无言。
“……可你不觉得,你已经不再像你了么?”
沈怜城抱着后脑勺,长腿一伸,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屏幕里光彩熠熠的归青:“难不成我还要像高中一样天天打架,让你去警局拎我?浪子回头,改邪归正,不是众望所归吗?”
“让你回头,没让你往苦海里跳。”宋清辉摇头,“当年你帮我吊锤渣男时说的那句话,今天姐姐反送给你。”
她拍拍沈怜城的手,情真意切地说:“小城,人生这么长,不要让自己不开心。”
沈怜城一愣,目光悠远,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从前的事。
那时他刚刚十七岁,正是和家里闹得沸反盈天的叛逆年纪。沈怜城为了跟父母唱反调,便染了一头粉毛,在脑后扎着个小辫,整日浪荡街边和混混打架。偏他性情刚硬,不愿服软,经常是大他四岁的宋清辉到派出所领他回家。
他暴烈,汹涌,麻木不仁,发泄着高涨的愤怒;像个愤世嫉俗的哪吒,誓要与血脉决裂。浮浮沉沉间,他想,就算是暴尸街头,也没有什么干系。
直至他遇见归青。
他在最狼狈不堪,混迹于市井的躁动年纪,遇见了那个澄净的人,像尊出世的神明伸出手,隔着万千红尘,对他灵犀一指。
他瞬间沉沦。
沈怜城近乎狂热地爱慕他,却又瑟缩着不敢靠近。那人实在太美好了,他不敢让对方沾染自己半点粗粝的污泥。
于是加倍努力,提升自己,一路追随归青的脚步,才有了现在的沈怜城。
归青是他少年时代的光,所以只要他能一直在归青身后,看着对方永远闪耀下去,就已是他最大的快乐幸福。
“放心吧辉姐。”笑意复又蔓延而上,沈怜城坚定地说,“我一直都很开心。”
把宋清辉送回去后,沈怜城又回到了归青家。
早上走得匆忙,还未来得及整理房间。归青不在的时候,沈怜城便会主动揽下家务。
归青性情冷淡,整幢房子的装修也充满了现代感的冷色,虽然处处精致,极具巧思,却一板一眼,没什么家的气息。
沈怜城对归青得陈设喜好已经了如指掌,知道他有些强迫症和洁癖,极讨厌家里摆放太多东西。
也正是这样,诺大的公寓里,没有沈怜城的衣服,没有洗漱用品,更无他半分痕迹,就像他这个人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而沈怜城的住处,常常是按着归青的喜好,摆的满满登登。
哪怕归青五年来去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走进卧室,目光却落在床头的柜子上。
那上面摆放着一张照片,是他们二周年时的合影。小小的一方相框,也是他和这个家,和这个人唯一的联系。
相框许久不动,已蒙上许多微尘。沈怜城珍惜地拿起来,擦净玻璃,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放回柜子上摆正。
他从归青家出来时,已经月上中天。
沈怜城左思右想,想到归青镜头前微带着青白的脸色,心中十分担忧。虽然在公众面前掩饰的极好,可以沈怜城对归青的关心程度,又怎么会看不出他身体不适。
于是他决定碰碰运气,去公司寻归青。
说来也巧,他刚刚驾车开出不远,右侧路口拐进一辆埃尔法,熟悉的车牌,令沈怜城精神一振。
正是归青回来了。
他心头一喜,掉头径直追去,冲那边滴了两声喇叭。
不曾想对方听见,竟直接加大油门,试图甩掉他。
眼看埃尔法过了灯港,就要消失在他眼前,沈怜城见状,骨子里的倔强痞劲儿又不自觉涌上来,趁着路上车辆不多,他干脆一脚油门,跑车呼啸着急速飞越即将变红的绿灯,甩进前面车位上。
他将车扔在路边,下去敲敲埃尔法的车窗玻璃。
副驾驶的窗户缓缓落下来,只见位子上坐着一个身穿灰色职业装的干练女子,带着无框眼镜,一脸严肃。
沈怜城却笑起来。
他从善如流地打着招呼:“阿秋姐,好久不见。”
阿秋是归青的生活助理,跟在归青身边多年,负责他日常的一切事宜。
“晚上好,沈先生。”阿秋一推眼镜,客气地回应。
只口不提沈怜城刚才有些危险的举动。
沈怜城上了车,坐在归青身边,好奇地问:“怎么今天是你送蕴川回去?”
“李先生有事先回了公司。”
沈怜城“哦”了一声,东拉西扯地和阿秋闲聊。
不过大多时候是他在说,阿秋在听。
阵阵笑语落在归青耳中,却平添烦闷。
他今天心情并不好,新电影的导演极度追求艺术效果,对待演员相当严苛,外加上投资问题,项目开展很不顺利。
他是个喜静之人,对风风火火的性子一直不大感冒。沈怜城纠缠不休的行径本就让他不胜厌烦,此时的喋喋不休更让他心烦意乱。
听见他大有越说越多的架势,归青忍不住冷声喝止:“别吵。”
沈怜城被身旁人的语气冰得一惊,笑声戛然而止。
他感受着归青周身的冷气,讪讪地住了口。
看起来他今晚鲁莽的举动,真正惹恼了归青。
看到阿秋在后视镜中向他抱歉一笑,沈怜城回了个没关系的眼神,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便不尴不尬地僵在了原地。
他沉默而局促地跟着归青一路乘电梯上楼。
归青绷着脸,也不管他,径自进了玄关,反手就要将门带上。
“别……”
沈怜城眼疾手快,一脚挡住门,右手死扒着门框,左手伸进门缝捉住归青的衣摆,声如蚊蚋:“别把我关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