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偌幼时,曾被父母带着去玩儿过。那时候息停还没有被繁重的公事压得毫无闲暇,他们几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在场上打马球的姿态,实在是各有各的好看。
那时候冯晚也在,比起息停,他性格热烈,打球的姿态也就张扬得要命,再穿身艳丽华贵的骑装,流苏啊发带啊都随着长风的吹拂和马蹄的颠簸飘起来,实在是好看得让人转不开眼。
可惜息偌自己是怎么都学不会骑马,既然上不了场,就只能打扮得好看一些压人一头。但那种泥巴地里,她穿得太好看,也是另一种麻烦和不便。
更讨厌的是,郑沁很会骑马。
她穿着骑装扛着球杖来挖苦息偌的时候,息偌心里是真的憋屈。
要不是为了去看冯晚打球,她真是一次都不想来荔溪坪,一次也不想去这马球场。
现在想一想,其实她也真是蠢得可以。冯晚只顾自己在场上玩儿得开心,半分不顾她在场下是不是难熬。
他在场上听着她的声音回头对她招一招手,下来擦汗时与她说两句话,就能哄得她心花怒放……
真是不值得。
他如果能在意她些……息偌想了想,想不出他该如何做,只想到他不该这样做,于是心中一阵愤懑不平。
霍恂打听过,知道她喜欢看马球赛,原以为这处小阁她应当喜欢的。只是现下看见她这副表情,任自己再蠢也要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话锋一转,道:“也不是非要看马球。你转到这边来,天气好的话,能看到山里的飞虹瀑,免得辛苦爬山了。”
息偌的心绪跟着他过来了,问道:“我听说去飞虹瀑的山路不算特别陡峭,骑马也是能去的?”
霍恂没骑马去过,不大了解。主事会意地接上话,道:“整体算是平缓,但有那么几处不大易行,若是马术不佳,需下马走过。”
息偌不至于娇惯到让下人将她抬上去的地步,却也没有那个自己爬上去的力气,于是虽然早就知道那么一处飞虹瀑,却也只是在山下偶然见个分毫,没有完整赏过。
她这些年是打算自己学一学骑马,但若是需要马术精湛才能过去,她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
真是没意思。
霍恂打量她神色,道:“你若想去,我着人选一匹性情温顺的小马,你就来这里练。等开春了,山间雪化,你想去便能骑马去了。”
息偌摇头拒绝。
她从前也练过骑马,但是如果只是普通仆从在旁边陪着,她心中总是不大信任,恐惧着不敢驾马。
家中的父兄自然是没空陪她的,息忍倒是可以陪她,但他一来是觉得她没什么骑马的必要,二来又总担心她手忙脚乱之下坠马,那受伤绝对不会太轻,所以总是保护太过。
如此,她怎么也都没学成。
在家都学不成,在这里就更不成了。
霍恂道:“你若自己学害怕,我来陪你也行。”
息偌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霍恂回望她道:“我如今刚回来,没什么事,仍有空余之时。若是等再晚些,未必能抽出空来。”
但息偌惊讶得不是他到底有没有空,而是——
“你居然会骑马?”
这么一个易生病、身体弱的小侯爷,出门的马车都华贵成那般模样,居然不是娇生惯养长大,而且会骑马?
那不是显得她一直学不会骑马很笨吗?
她想也不想地拒绝道:“我成日里与你往郊外跑像什么样子?”
息偌如此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瞥了一眼又转过身子道:“我不能太晚回家的。”
所以,看着时间,她也差不多要走了,没多余的时候和他在外头闲逛的。
霍恂点点头,对主事道:“我们也出来大半日了,随意做些简餐来罢。”
主事本是打算叫身边跟随的仆从去,因抬头看了一眼霍恂的脸色,自己主动应声去了,将霍恂和息偌单独留在了此处。
他伸手向后指了个方向,引着她缓步往内堂走去,道:“垫垫肚子再回罢,免得到了家,又要向你长兄告状,说我连顿饭都不叫你吃。”
息偌道:“他也不会因为一顿饭说你什么。”
霍恂随意笑了笑,续上前言,道:“你若想学,稍等一阵也来得及。快则年前,慢则年后,成婚之后,就无妨与我一起了。”
到成婚后,夫妻一同出郊外游玩骑马,谁又能多说什么?
再等过些时候,她学会了骑马,正好开春,山间草木也青了,正方便她出去骑马赏景。
息偌惊讶问道:“那么快?”
他们这些世家子女成婚,六礼走的时间极长,若说是年关就能到婚礼那步,未免也成得太快了些。
霍恂挑眉道:“日子是快了些,但宫中会有人上心准备的,绝对不会亏了你什么。”
息偌道:“我不是怕亏什么。陛下既然紧张你的婚事,必然会下令着人好好操办的,怎么会亏我什么?”
霍恂明白她的想法,又道:“陛下有意让我住到我母亲的公主府去,那处离息家也并不算远。将来你即便与我成婚,要与我住到一处,只要你想,随时都好回息家去看父母,一切都与你婚前是一样的。”
其实怎么能一样?
她的婚姻本来就抱有目的,她像个吉祥物一样被送过去,若是她三天两头地丢下夫君往娘家跑,那像什么话?
即便是普通人家,尚要被旁人乱嚼舌根,更遑论她的娘家与夫家都特殊,这般更是要引人非议的。
息偌随口“哦”了一声,算是应了,但霍恂听在耳中,心里清楚她根本就没有相信。
他也不多作解释,在事情发生之前,一切语言都是无用功。
二人一路并肩行进内堂之中,主事已经提前吩咐仆从准备好了暖炉和熏香,进门之后并未嗅到丝毫的陈旧气息,反而是暖香温柔。
息偌脱去了外头的斗篷也并不觉冷,霍恂原本也只是解开了外袍的带子,但那主事做事极周到,竟然还找了一件尺寸和用料都极合适的外袍来,正好给霍恂换上。
说是简餐,也不会太简,饭食一时没端上来,只有些茶水点心先端进来,给他们在饭前垫垫肚子。
因为等下还要用饭,所以量都算不得多。息偌面前不过两三块梅花饼,又一杯红枣牛乳,但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也是饿了一阵,在外头时天气寒冷,尚不觉得,此刻进了温暖的房间,见着了才觉得饥饿,于是开开心心吃了起来,也没心思多想一回,怎么自己才头回过来,正巧就吃上如此合口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