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炊烟里,苏念晴看着林小满麻利地杀鱼刮鳞。现代超市里处理好的海鲜突然变得无比遥远,她蹲下来学着小满的样子刮鱼鳃,腥血溅在的确良衬衫上。
"败家玩意!"林小满劈手夺过鱼,"这料子能换三斤粗盐!"她翻出件补丁摞补丁的土布褂子,"换上。"
煤油灯下补衣服时,苏念晴注意到小满拇指有圈老茧——外婆说过,这是织渔网勒出来的。线头突然打了结,少女凑过来咬断线头,温热的鼻息拂过她手背。
"你识字不?"林小满突然问,"队里缺记工分的。"
苏念晴望着墙上"农业学大寨"的标语,轻轻点头。月光漫过窗台上的蛤蜊壳,在泥地上画出一道银线,正好隔在她们中间。
天还没亮透,林小满就蹲在灶台前吹火绒。苏念晴裹着补丁被子数屋顶漏下的光斑——这是穿越的第七天,她已经学会用草木灰洗头,知道晒海带要避开农历十五的大潮。
"起来!"林小满突然掀开被子,冷风灌进来,苏念晴看见她腰间别着崭新的鱼篓,"今天去红礁湾。"
晨雾里的渔村像蒙着灰纱。路过晒场时,几个梳大辫子的姑娘冲她们指指点点。苏念晴听见"外乡人"、"吃白食"的碎语,林小满突然高声唱起《大海航行靠舵手》,破锣嗓子惊飞一树麻雀。
红礁湾的岩缝里藏着肥美的石蜐。苏念晴正琢磨怎么撬开坚硬的贝壳,林小满已经用柴刀背"咔咔"敲开五六只,乳白的贝肉颤巍巍躺在掌心。
"给。"少女指尖沾着海腥味,"红礁湾的蜐子最肥,供销社收购价高一毛二。"
贝肉滑进喉咙的刹那,苏念晴突然想起现代日料店的刺身拼盘。她摸出随身的小本子,画了张简易晾晒架草图:"小满,我们能做海鲜干货。"
林小满凑过来看,发梢扫过苏念晴脸颊。煤油灯下补过三次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上一粒朱砂痣。苏念晴慌忙移开视线,却听见"嗤啦"一声——林小满撕下本子一页卷烟丝,火苗蹿起来映亮她得意的笑脸:"这纸挺经烧。"
"这是核算本!"苏念晴抢救回残页,现代财务总监的职业病发作,"要记账的!成本三毛五的蛤蜊晒成干能卖八毛..."
林小满突然扳过她的手腕。少女拇指按在表盘玻璃上,眼底跳动着野性的光:"你这手表,能换二十斤桐油。"
最终她们用瑞士军刀跟老木匠换了三只晾晒筐。回程时暴雨突至,林小满脱下蓑衣罩在晒筐上,自己淋得像个水鬼。苏念晴看着她湿透的蓝布衫紧贴腰线,忽然觉得1978年的雨比空调冷气更刺骨。
当晚林小满发起了高烧。苏念晴翻遍屋子只找到半瓶跌打酒,咬牙学记忆中外婆的手法给少女刮痧。林小满在昏迷中喊娘,汗湿的头发丝粘在苏念晴手腕上,像缠绕的渔网。
"别...别卖我..."少女突然抓住她衣角,指甲掐进她臂弯的嫩肉。苏念晴想起外婆的叹息——六零年饥荒,林小满的爹差点用她换一袋红薯。
暴雨敲打着窗棂,苏念晴把姜汤吹凉。林小满醒来看见桌上的晒筐,喉咙里滚出沙哑的笑:"傻子,桐油没抹够会裂的。"
她们头挨着头修补晒筐裂缝时,赵有才踹开了院门。他军装裤口袋里插着本《毛选》,目光却黏在苏念晴卷起的裤腿上:"公社要查盲流..."
林小满抄起鱼叉横在门前,晒黑的脖颈绷出青筋:"我表姐有暂住证!"苏念晴这才发现门框上真的钉着张泛黄的纸片,字迹歪扭得像蚯蚓爬。
等赵有才悻悻离开,林小满突然拽着苏念晴爬上阁楼。霉味扑鼻的黑暗里,少女从陶罐底摸出卷皱巴巴的票证:"布票三丈二,粮票十八斤半。"她呼吸喷在苏念晴耳畔,"够你做件正经衣裳。"
第一批海货晒好的那天,苏念晴在账本上画了颗五角星。林小满嚼着鱿鱼干凑过来看,突然伸手抹掉她鼻尖上的盐粒:"明天大集,你扮成我表姐。"
天没亮她们就挑着担子出发。林小满给苏念晴编了条土气的大辫子,又用锅灰描浓她的眉毛:"红、卫、兵查得严,你这身细皮嫩肉..."
集市上人头攒动,戴红袖章的人来回巡视。苏念晴正紧张地压着知青帽,忽然听见清脆的童声:"姨姨,这个怎么卖?"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指着他们的虾干。林小满刚要报价,苏念晴已经蹲下来:"小朋友,拿海螺壳来换可以打折哦。"——这是她在现代超市惯用的促销手段。
日头偏西时,她们的摊位前堆起五彩斑斓的贝壳。林小满数着皱巴巴的毛票,突然掐了把苏念晴的腰:"奸商!这些破贝壳..."
"是手工原料。"苏念晴从挎包掏出连夜串好的贝壳风铃,"明天卖给知青点,能翻三倍价。"
返程的林间小路上,林小满突然哼起渔家小调。晚霞把她的侧脸镀上金边,苏念晴发现她笑起来右脸有个酒窝。少女走着走着突然转身,温热的掌心贴上她额头:"你脸好红,不是中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