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将今日所见抛在脑后,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不曾回头,因而不曾看见身后青年刚好看向他的方向,眸中流露出温和的光,像是与故人的一场无声告别。
青年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拐进银杏树后,刚一抬脚,一阵令人牙酸的不成调的琴音便猥猥琐琐地挤了出来,他脚步一顿,揉着耳朵“嘶”了一声,抬眼见八角凉亭里坐了一个人,膝上摆一把琴,正闭着眼睛自我陶醉。
原清辰品了品方才的琴音,小声嘟囔几句,又抬手拨了几个音,还没睁眼便听一个带着揶揄的声音飘过来:“原兄的琴艺倒是越发精湛了,去乱葬岗上弹一曲,埋了百年的鬼都能爬出来跳一段。”
原清辰掀起眼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姓祁的,你怎么还是那么欠呢。”
祁素衣打了个哈哈,拎出一袋八角扔在小桌上。
原清辰扫了一眼,嫌弃道:“什么东西,你又要干什么?”
“自然是研究一道新菜。”他笑了笑道,“现在正是祀女湖秋鱼肥美的时候,我看你种的那棵番茄也差不多了,明日我去钓几尾鱼,煲个番茄八角烩鱼汤......”
“停停停停。”原清辰一脸头疼地打断他,“祖宗,你就紧着我那棵番茄折腾吧,都死了三回了。”
祁素衣笑起来,拎起八角走出去:“可惜你没那口福喽......”
原清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等等,今天又有人来找你,不过和以往那些求符的人不同。”祁素衣转过身来,见原清辰拿出一个信筒,“是昆仑宫的人。”
已至正午,太阳有些晃眼。祁素衣拎着信筒晃晃悠悠地走到信里说的东柳街张铁匠铺,还没到门口,便见张铁匠皱着一张脸,被人拧着耳朵提出门外,一脚踹了出去,摔得他跌在地上哭爹喊娘。
祁素衣挑了挑眉走上前去,张铁匠抬头一看到他,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上去:“哎呦仙师啊!你可算来了啊!”他回头一指门口,带着哭腔喊道,“他们......他们要杀人啊!”
祁素衣避开他的爪子,看了眼门内:“你先起来......这又是怎么了?你替昆仑宫的人修铁器也敢缺斤少两吗?”
张铁匠惨嚎:“我哪里敢啊,好好在家吃着饭,这群煞星就冲进来了!”
祁素衣替他顺了顺气:“没事,你慢慢说。”
“不必了。”
话音刚落,一人从门内走来,身后几人清一水的青衣黑巾,腰佩长刀,面无表情地扶刀候在一旁。
张铁匠一回头,见了鬼一般尖叫一声,肥硕的屁股疯狂往后挪,哆哆嗦嗦道:“别......别别别别杀我!仙师救命啊!”
为首那人嗤笑一声:“你的命没那么值钱。”他的视线掠过哭天抢地的张铁匠,定在祁素衣身上:“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祁仙师吧。”
闻言,祁素衣先是一愣,随后一点一点皱紧了眉,他避开那人的目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张铁匠,恍然道:“哦......”
昆仑宫弟子:“......”
祁素衣抬起头看向那群人,道:“原来这位便是祁仙师啊!失礼了失礼了。”他郑重抱拳,“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可惜在下今日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赔了个笑,转身就走。
张铁匠:“......”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然而不出三步,两朵梅花镖便嗖地定在了祁素衣身前。
祁素衣一僵,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
为首那人踱步下来,将碍事的张铁匠一脚踢开,慢慢走到祁素衣身后:“祁仙师可真是会开玩笑。”
祁素衣轻咳一声:“这位......英雄,有话好说,来之前我算了一卦,今日不宜见血。”
那人却丝毫不领情,声音比刀刃还要冷:“三日前你救下一人,你可知,那人是谁?”
祁素衣干笑道:“啊?我还救过人吗......”
“铮——”那人倏然拔出长刀抵住祁素衣脖颈,一字一字冷声道,“我昆仑宫弟子上门求药,他却闭门不见,甚至伤我兄弟。此等大仇未报,他先遭了天谴,若非你出手相救,他尸体都早该凉透了!”
祁素衣叹了口气,刀架颈上,呼吸都得小心翼翼。他小幅度开合嘴唇,含含糊糊道:“这冤有头债有主,我也并不知他与昆仑宫有如此深仇大恨,都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人恶狠狠道:“闭嘴!这般伶牙俐齿,我怎知你不是装傻!”
祁素衣乖乖闭嘴。他背对着这群弟子,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从行为语气来看,这群人不过色厉内荏,打不过仇人就想着揍仇人的恩人。
他瞥了眼颈上的长刀,心道你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灭口,向一旁避了避,长叹道:“这万事总得有因有果,我若说我正是百年前陨落的明川,你信吗?”
那人嗤笑一声。
“所以嘛。”祁素衣耐心道,“昆仑宫好歹也是正派,要杀要剐也得让我死得不冤......”
那人冷笑一声:“祁仙师嘴上功夫倒是不输,既然如此,便请屈驾前往昆仑宫自行解释。”
颈上长刀骤然一沉。
祁素衣:“......”软硬不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