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以为行动谨慎,小心翼翼揭开台戎包扎在上边的纱布,将珍藏已久舍不得吃的高阶灵丹捣碎了,给玉池微外敷。
神农司素来在天蚕宗人人喊骂,镇在齐仙峰的长老出门游历,台戎暂为接管后这样的情况才有所减缓。
也不知是否因平日里受太多被神农司当猪宰,回来后哭天喊地埋怨一通的弟子影响,从前不管是玉池微还是自己受了伤,两人都未专程去寻过医修来看。
不算太过严重的,施引山储存的那些灵草疗伤就够用。
即便台戎的出现确实从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施引山的偏见,可即使到现在,他依旧认为玉池微只要不是严重到吊着一口气,其余的伤,自己都能治好。
榻上阖着眼的人此时温顺极了,一点没有冷着脸与他针锋相对时的面目可憎。
赶回天蚕宗,还未来得及给玉池微喂水,受了伤气息较为虚弱,他的嘴唇炽热干燥,胸膛微微起伏着。
施引山抬手抚上,坏心眼地捏了又捏,二指夹着那对唇瓣拨弄,透过玉池微被迫微微张开的唇缝,去瞧藏在里边的莹白。
玉池微昏睡中深深蹙起眉以示抗议,他也不松,反而更加得寸进尺地伸长指节,想顺着那柔软湿润的地儿再往里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施引山动作一顿,只得先意犹未尽收回手,顺带蹭走唇边渗出来的一点晶莹。
台戎推开门,方踏入屋内,停住脚,四处环绕了圈,总觉哪里不对。
忽而有风吹乱发丝,惊觉疏窗大开,忙走过去合上,以免让伤患受了凉。
换药时,台戎轻轻扳着玉池微身子左右一瞧,那纱布哪还是自己上回包的手法?
指尖蹭上些尚未来得及渗入伤口的药粉,稍一摩挲,凑近鼻尖轻嗅了嗅,哪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着玉池微胸膛上打的惨不忍睹的结,台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倒是他扰了人家的好事。
而后,台戎便减少了过去瞧玉池微的次数。
毕竟有人要比他上心的多。
玉池微醒来时,台戎正拿着崭新的纱布替他更换,手上动作有条不紊,一恍神的功夫,医修已经收尾打好结,一星半点的疼痛都没感觉到。
“醒了?”台戎拉过锦被盖着他,“这几日尽量不要过多走动,你身上这伤,还需静养半月。”
“多谢。”玉池微谨听医嘱,果真一动不动,比昏过去时躺得还要板正。
台戎直起身,开口和施引山说话时,玉池微才发现屋内一角还站着个人。
“此次在外耽搁时间过长,我现下须得赶回神农司去,玉师弟便交由你多加照看。”
台戎一一对施引山嘱咐了些相关玉池微伤口的事宜,甚至仔细到包扎最后一步该如何把结打得漂亮紧实,且不会勒到玉池微。
玉池微静静听着,本以为施引山会跳起抗议并表示自己为何要多管闲事伺候一个累赘。
可施引山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听着。
从榻上躺着的这个角度,玉池微只能看见台戎的侧脸以及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的施引山,并瞧不清对方面上的神色。
施引山一声不吭听完了台戎的叮嘱,最后把人送出屋外,举止行为意外得体。
出了屋子,台戎在里边对着二人时,分明还是春风满面笑着的,当踏出门槛看见立在屋外院落里,背朝着他的人时,倏地冷了脸。
他这变脸若是让他那些师弟师妹们瞧见了,指不定要专程请个画师上山,对着台戎此时这副神情完完整整画下来,在《神农司要事》上浓墨重彩记上一笔。
闻人沂原本立在小院边向远眺望着,台戎出来后便有所感知地回了首,缓步走过去。
无论何时何地,净世仙尊身上都透露出难以泯灭的神性,即便对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他也只会静静用那双淡金的眸子望着你,无声无响,却能让人深刻知晓自己做错了事。
那是一种超脱世俗的神性。
起初被这样的人善意接近时,台戎算得上是分外无措紧张。
长久的相处后,他发现净世仙尊并非看上去那般难以靠近,甚至某些时候,对方称得上是平易近人的。
闻人沂修为早已到达台戎无法触碰的境地。
他游遍世上山海,见多识广。
药道、阵道、符道,闻人沂悉数参破,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闻人沂不可否认是位顶好的老师,同样也是他交心的好友。
可台戎如今再看向对方,心中却难以言喻的复杂。
愤怒,伤心皆有,可更多的是他不知往后该将对方视作怎样的存在。
那些对闻人沂尚未启齿的情感在看见归元壶里,那副了无生气,抱着鱼篓蜷缩在角落的小小幻影时,搅得一团乱。
台戎鼻子发酸,颤着泣音:
“……你究竟是净世仙尊,还是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