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她又等了几分钟，确认再没有其他人，才从黑暗中出来，向着刚才的方向走去。

水泥地面很凉很硬，叶筝感觉到她的脚趾都被冻僵，但她还是想往前走一走，看看刚才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她终于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躺了一个人。

人影几乎和夜色融合在一起，那人躺在地上，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叶筝走上前去，打开手电筒，“是谁？”

是个女人。

她穿着长款的黑色大衣，高跟鞋早在高空下降时丢落在其他处。女人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只是此时，口红已经被血覆盖，嘴唇红得艳丽。汩汩鲜血流出，染红了她的下巴，浸湿了披散着的长发，和落下的雪融合在一起。

叶筝一步步向前，最后蹲下来。

那女人的目光跟随在她身上，黑色的眼珠在眼眶中缓缓转动，像小时候玩的牵线木偶。

女人的手颤巍巍地想要抬起来。

叶筝握住了那只手，两只冰冷的手中夹杂着新鲜的、带着热气的血液。叶筝的手被一点点地用力攥着。

她看着她的同时，她也在看着她。

女人用着她人生中最后的所有力气，攥着叶筝的同时，眼神透露出不甘。她微仰着头，血液从她口角流出，她说：“叶筝，你为什么，不救我！”

女人挣扎着说话时，雾气从她嘴里飘出。在叶筝看来，像是来索命的水鬼。她只能感觉到冷，从身体内部传来的。

叶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她的脸上，用手指抹开来，才恍然是自己的眼泪。有一种恐惧向心脏袭来，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被攥着的手已经痛到没有知觉，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女人的上身因为用力抓着叶筝而颤抖，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她不厌其烦地说着那句话，“你为什么不救我！”

雪越下越大了。

——

叶筝从梦中醒过来大口呼吸时，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臂被空调冷气吹得冰凉。她睡觉的时候忘了调空调温度。

外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点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声音急促。

把空调关掉后，叶筝起身下床，来到窗边，窗外一片黑暗，只有零星的灯光亮起。凌晨三点多钟的奚市一片安静，这个小城平静地睡着。

叶筝从小长在奚市，对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有着深深的感情。可随着成长，她却离这里越来越远，时光将她和奚市的联系一点一点的斩断，她想，也许有一天她就只剩下回忆。

屋子里的凉气让人呼吸不畅，她打开窗户，隔着一层纱窗，雨水的味道强势掠入，带着微微的土腥味，夹在风里，吹散原本沉闷的空气。

叶筝站在高层，向楼下眺望。

她记得自己的家在哪个方向，从安顺街上学要坐哪一趟公交。在这个城市，她能轻易地串联起人生十几年的轨迹，一切都有迹可循，好像一幅简笔画，由许多的圆点构成，一条线就可以连接，那条线的尽头，终止在十八岁。

随后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叶筝站在窗前，点燃一支烟，立在了窗台上，一丝白雾缭绕。烟的味道并不好闻，对于曾经的她更是厌恶以视之。可只有在这种时候，闻着曾经熟悉的味道，才能让她稍稍平静一些。

她想起了梦中出现的那个面孔，看着烟雾和那张脸重合，她低声说出了那个名字，“卫敏。”话语声和雨点同时落地，一切都变得更静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只是偶有雨点斜着穿过窗户打进来，落下时发出“啪啪”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却又格外让人心静。

烟燃到最后，慢慢被一小堆烟灰淹没。叶筝睁开眼睛，转头看着那最后一丝光的退场。

“再见。”她轻声道。

烟终于燃尽，她躺回到床上，重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