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枳一度觉得,她和明夏再也不会见面。
记忆从未褪色,高三后半学期,青城湿热而闷燥,初夏蝉声了了。
教室里笔尖划过纸张的做题声沙沙作响,紧张而焦虑的气氛弥漫。
游枳在理科重点班,明夏是她同桌,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她坐外边。
隔一个过道,是林烬染。
两人高一卷到高三,经常争年级第一第二,被戏称“一中双王”,两人圈子的朋友最大乐事就是出成绩那几天,看神仙打架,赌谁拿第一。
誓师大会后,林烬染竞赛比赛包圆,忙的神龙不见首尾,极少来学校,班主任器重得很,希望他能保送北清大学。
游枳唯独在这事上没和他争,懒得参加竞赛,被老班苦口婆心,才报了个化学。
她早就打定主意学动物医学,不走保送,要自己高考。
身边狐朋狗友大多家里找了出路,不是出国就是留在本地,继承家业。
陈扉早早定了出国。
游枳和明夏关系最好,三年同桌,逃课打掩护,帮忙抄作业,一起上厕所,结伴去食堂。
小学、初中由林烬染和陈扉陪她的事,高中三年都是明夏陪她度过的。
女生间的友谊慢慢建立,水涨船高。
明夏是个内向有点自卑的女孩,厚刘海,单眼皮,黑框眼镜,洗到发白的校服,用旧的皮筋。
她家境不好,性格小心翼翼,自尊心强,每天刻苦学习,很少自艾自怜,至少在游枳面前。
游枳很早察觉,却从未提起,不动声色请她吃饭,帮她买教辅书,帮她补习。
明夏嘴上很少说,心里很感激她,和她约好,一起去北扶读大学,做一辈子闺蜜。
变故总是来的很快。
陈扉导演话剧,游枳让他帮明夏也弄个角色,练练胆量。借此,明夏认识了陈扉和林烬染。
高中三年,明夏虽和林烬染同班,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彩排话剧才真正认识,性子也渐渐活泼开朗起来。
游枳很欣慰,她那段时间和林烬染单方面和解,特地通知他,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不必再提。
明夏对此很鼓励。
游枳和林烬染慢慢恢复原来的相处模式,打打闹闹,没有头脑,偶尔用恋爱技巧里的土味情话恶心恶心他。
没多久,在她没察觉的角落,明夏和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近,尤其陈扉。身边也有了更多朋友,男女都有。
游枳乐见其成,偶尔会觉得孤单,也未当做一回事,她还可以找林烬染寻乐子。
直到一封石破天惊的举报信,打破了平静的湖面,打散了少年少女心尖的绮念旖旎。
明夏被叫家长,班主任讳莫如深,校领导风雨欲来,一切发展的极速快。
游枳担心明夏的不行,联系不上她,去她家也找不到人,各种托人打听消息,甚至问到了林烬染面前。
然而第二天,明夏早恋的事闹得全校皆知。
教导主任每个班级巡回讲话,耳提面命,盯梢盯的像熬鹰,稍有一点不对便请家长。
游枳不信,最后在教导主任亲儿子口中,得知明夏即将退学,她姑姑要送她回老家,让她去照顾爷爷奶奶,以后不上学了。
最后,那个日日和教导主任上演虎父犬子的男生,仿若不经意感叹。
“真想象不出来,林学神竟会做举报人家早恋的事……”
“我亲眼看见,他的名字,在我爸抽屉里的举报信上。”
“……”
游枳脑袋轰地嗡鸣,六月的天,脑海里下起晴天骤雨。
是她害了明夏。
-
游枳从未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实性。
教导主任的儿子和林烬染没有仇怨,没有利益纠葛,甚至不同年级,不可能故意陷害他。
当年明夏办理退学时,游枳跑去校领导办公室去找过她,她面色惨白抓住明夏 ,颤声问:“是林烬染举报你的对不对?”
明夏眼角挂着眼泪,没有说话。
游枳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跟明夏姑姑说,不要让明夏退学,她可以给她出学费,但中年女人尖酸刻薄:“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还不如回家照顾老人,省一个保姆浅 ,她爸妈都死了,该她替他们尽孝!”
“小同学,别人家的家事轮不到你来管,你有钱,那你把她爷爷奶奶接过来一起养了?!”
游枳彼时不满十八岁,稚嫩小脸写满无措,乌黑睫毛颤了颤。
低声道:“这个我得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你能不能给我几天……”
“行了!小姑娘你别太天真,富人家的孩子真是善良,还想替别人养老,笑死,明夏这个死丫头运气真好!”
中年女人冷笑,“不过不用问了,你天真,你父母不天真。”
说完后,便领着明夏走了。
此后,她再也没有明夏的消息。
以至于林烬染说,他去找了明夏后,游枳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恍神,大脑一片空白,险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一个始作俑者罪魁祸首,哪里来的勇气和脸面,去找受害者?
可是林烬染清润磁沉的嗓音,在寂静又交织喧闹的湖边,显得毋庸置疑。
“游枳,不是我举报的明夏。”
“你不愿相信真相,对我不公平。”
不公平,吗?
游枳怔在原地。
将近两年半,她对这件事深信不疑,她和林烬染最底层的矛盾与战火皆由此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