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唇边的笑意扩大,“那很好。”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样,至少两个人当中,有一个是开心的。”
严陶又把这句话搬到沈映蓊这边。
她实在听不懂严陶在说什么东西,扯了扯他脸颊,“说什么胡话?”
严陶点点头:“我……我没说胡话,我说的醉话,果酒好喝。”
沈映蓊:“……”
严陶已经闭上眼睛,脸上的酡红愈加明显,不知道梦到什么,嘴巴吧嗒两下,唇边还挂着笑。
沈映蓊捉住严陶的手,将袖子往手腕上推了些,露出的一片皮肤果不其然开始冒红疹。
沈映蓊心里冒出几分烦躁。
但对面到底救过严陶,沈映蓊忍住去找麻烦的冲动。
她憋着气给周霄打电话,想催周霄过来帮忙收拾烂摊子。
结果一连好几个电话打过去都是无法接通。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找服务员帮忙。
推开房门,就看到闻郁正往这里走来。
看到沈映蓊的同时,他松开眉头,解释:“方明维说刚才不小心给他喝了点酒,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事。”
他看清沈映蓊的动作,“你们要走了?”
沈映蓊冲他点点头,“小陶喝醉了。”
闻郁:“……”
跟过来的方明维听见,连忙道歉:“我的我的,我以为那酒就是小孩喝的,没什么度数。”
沈映蓊表情也不太好,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没有看管好严陶的自责,也清楚这跟别人没什么关系,然而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带着几分生硬:“小陶这孩子身子一直很差,吃进去的东西都很注意,长这么大我们从来不敢给他喝酒,麻烦您以后不要捉弄小孩了。”
方明维一脸完蛋的表情,疯狂朝闻郁递眼色。
闻郁:“你去安排车,我们现在走。”
方明维反应过来,连忙应声转身去安排车。
闻郁走过去背严陶,往外走时,余光瞥了眼沈映蓊,一句话没说。
*
车子开不进青石板的小路,闻郁背着严陶,走快几步背上的小孩就挣扎不停,一脸很难受的样子,闻郁只好慢慢走。
沈映蓊落后两步,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月清疏影,夜风吹过,小路两旁的卷柏沙沙摇晃。
脚下的石板发出笃笃轻响,黑暗中,如同月亮的心跳。
直到严陶发出一声低呓,沈映蓊发觉自己又在出神。
“谢谢,又麻烦你了。”她声音低低的。
闻郁没有回头,脚下从容,“无论真假,这孩子还叫我一声师爹,退一万步,换做是谁都不介意帮这个忙。”
这是在和自己撇清关系吗?
沈映蓊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相处,总有些不自在,却不是尴尬,而是她面对对方时,不知为何,有种底气不足的错觉。
末了,她又说一遍:“谢谢你。”
这句话真心实意。
他常常帮她,亦是无论动机的事实。
闻郁没放在心上,不紧不慢地走着,闲聊一般开口:“工作还顺利吗?”
察觉到他在找话题,让这段路程不至于太沉默,沈映蓊配合道:“比预想的要好很多,而且下一个项目也已经谈好了。”
说到这里,沈映蓊忽然想起闻郁从环盛离开的事,她有些迟疑:“你是不是辞职了?”
他看了自己一眼,沈映蓊不确定这一眼中是否包含了对自己的越界的谴责。
但很快,他的话打消了这种可能,“你还记得我们结婚时定下的协议吗?一年半为期。”
沈映蓊点点头,一年半的时间,是她和沈家的约定,也是和黎师父的约定。
时间是她提出来的,她当时也问过闻郁的想法。
而他只回了她三个字:足够了。
他回答:“离职是很早之前就有的打算,稍微不同的是,比预想中要来得早一些。”
这大概是两人少有的并不针锋相对的时刻,能够心平气和地走一段路,能随意自然地谈及工作上的问题。
沈映蓊的心情却并不平静。
越是被她刻意压制的记忆,越是在这个时候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想起上上次和闻郁分开的场面。
她说“既然是被遗忘的过去,那就安安静静待在过去”。
他只问了一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说:“是。”
很难形容他当时给她的感受,复杂、释然,都不太确切。
过了许久,他才恢复平静,笑了笑。
他弯着唇,惯常蓄着笑意的眼中浮着层冬日薄冰,锋利又脆弱,语气一如既往温和恳切:“沈映蓊,你这么老实,怎么跟别人谈生意?”
没由来,沈映蓊觉得有些胸闷。
闻郁偏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你常常跟我说谢谢。那么我也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沈映蓊愣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你没有必要和我道歉,我知道,你只是没有值得高兴的事。”
不高兴和她结婚,不高兴因为长辈的压力违心和自己捆绑在一起。
纵使不用刻意去感受,她也知道,他是个极谦和优秀的人,唯独面对自己时,会觉得不甘拧巴,再正常不过。
沈映蓊一直都清楚,自己并不是讨喜的性格,从小到大,她身边没什么亲近的朋友,唯一疼她爱她的人也已经相继离开,也是在此之后,她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发展一段亲密关系,所以才对婚姻这么草率。
她并不奢求对方的喜欢,能从这段婚姻中求得自己想要的安宁清净已经是意外之喜。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路边。
车子等候一旁。
司机见状,忙下车走到闻郁身旁,接过已经熟睡过去的严陶往车内走。
沈映蓊跟上去。
“严陶说你今天不开心,那么就让那句话为你今天的不开心道歉。”
分别前,他站在车外,没有上车。
沈映蓊回头看了他一眼。
浅黄色的路灯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氤氲,脚边是被拉长的影子,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落落自然。
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他有些诧异,旋即带着淡淡笑意,语气温和:“祝你今后愉快。”
明明是个萧瑟的秋夜。
他站在那里,仅仅是存在,就一如往昔的明朗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