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应了是,忙去拿了扫帚箕畚干物来清。摒扫间,青瓷中的一抹红意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小心地拨开瓷片,从下头取出,原是一个包物的纸囊。她正奇怪间,宋湘宁发觉到,问她:“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兰若从碎片下抽出纸囊,打开来一看,里面竟包有细状的白色粉末。她回道:“美人,这瓷瓶中有一个红色的纸包,奴婢打开来看,却发觉里面包了铅粉似的东西。但又比铅粉要干上一些,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宋湘宁秀眉微拧:“好好的瓷瓶里怎会有这种东西?”
语才罢,她忽而怔神:“拿来我看看。”
兰若有些犹豫:“美人,这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若伤了您……”
宋湘宁默然片刻,才徐徐道:“兰若,你觉得这纸包,是人无心之失吗?”
兰若被她点醒,面上了悟:“这越窑青瓷自从静月庭送来后,便素来是钟袖照看。而送来之时奴婢曾细细查验过,里面并无异物,如今却有了,想必是钟袖放进去的。”
宋湘宁轻声道:“钟袖受人胁迫来害我,家人相迫,她不敢不从。只能以如此之法来隐晦告知。”她的眉宇间染上冷意:“想必这便是害了我那未出世孩儿的脏物。”
兰若听了,急急道:“美人,既如此,不如奴婢将孟太医请过来延看此物。孟太医精通医理,定能分辨出。等到时再禀给皇上——”
一语未尽,便被宋湘宁出言止了住:“不可。”她此刻的神色异常冷静:“我与孟太医交情不深,小事相求尚可,此等关及到皇家子嗣,牵连到他身家性命之事,不可求他。一则他口风如何,尚未可知;二则,他相协与否,也属难测。况且,”她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讽意,“况且,不过一个小小的纸包,告诉了又能如何?皇上能为了我扰了他后宫的宁静么?”
兰若的眸光黯淡了下去,转而又有些心疼:“美人……”
宋湘宁却状似无事,又提道:“你上回于混堂司听及之言,所思如何?”
“钟袖曾被意贵妃惠及,贵妃用此恩相胁,也未可知。况且又有她御前请罪一事,桩桩来看,她疑窦最深。贵妃此人看似善气迎人,实则心计可见一斑。”兰若语中带了些愠色。
宋湘宁未接话。“世信虚妄之书,以为载于竹帛上者,皆贤圣所传,无不然之事。然则,确之凿凿,则为情实乎?”她低声自语道。
兰若没听清:“美人?”
宋湘宁却不再言方才之语,只道:“你快些去吧,别误了时辰。”
孟长沐从戥(děng)秤中捻取少量药粉,放于面前轻轻闻了闻,拧眉道:“这药取得有误,此药不是细辛,而是杜衡。虽磨粉后外观相似,但药性治效全然不同,怎可混淆。理置药材的人未免有些大意了。”
一旁的医士常怀修笑着道:“大人到底是资历深厚,医术精湛非愚辈可及。”
御医解安迟端着瓦壶走了过来,闻此言有些不愉,冷笑道:“若真是医术精湛非常,过了这些年,怎么还在这御医之位上熬着?”
解安迟虽与孟长沐同为八品御医,但却是太医院使之亲,平日里素有些骄状,言语冲撞些,但也非要事,是以太医院众人看在院使之面上,每每也不与他计较。
常怀修不过是个无品的医士,连末九品的吏目也不如,又无甚关系在,自不敢相讧(hòng),也不愿附和,遂噤了声不言。他恐二人相执,正欲悄然退下去,不料孟长沐却未发一言,只是一脸淡然地做着手中之事。
解安迟料他二人理亏气弱,斜目睨了一眼,拂袖离去。
附:
戥秤:是旧时专门用来称量金、银、贵重药品和香料的精密衡器。
讧:意为争吵,混乱,溃败。文中取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