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舟起初还没听明白,第二遍才反应过来两人在谈什么,脸上红绿青蓝紫滚动放映,把自己憋成个变色霓虹灯球。
经过变声处理,李威尖利的嗓音和轻浮的语气更加鲜明,一惊一乍的语调让人听了直犯恶心。可许溪竹的语气自然又平静,甚至偶尔还会发出两声轻蔑嘲讽的笑声。但不了解她的人,是听不出她笑里的情绪的,对方还以为自己很幽默,逗得她很开心。
“我和他是第一次见面,但饭桌上就开始商量结婚和彩礼的事情了。我气走了长辈,单独和他谈了……一个多小时吧,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录音。然后找机会从洗手间跳窗跑了。说来还要感谢你,多亏了你的拖车绳,我才能从三楼顺利爬下来。”
沈林舟想起那根被自己用来绑简易担架,把受伤的小冬送下山的拖车绳。自己在离开医院后就把它忘在脑后,没想到许溪竹拣去,还帮了她一把。
“录音这样直接公布,可能留给对方把柄,说侵犯他的名誉权。”沈林舟喉咙发紧,挤出短短一句话像是吐出一个大铁球,有种撕裂般的疼痛。
“所以我把他的声音做了变声处理,没有暴露任何他的身份信息,侵犯名誉权不成立。我查了。” 但如果他狗急跳墙自己跳出来,就怪不到我了。
许溪竹语气有些小骄傲,似乎在得意自己想得很周到。
沈林舟苦笑,“其实刚回临杭那会儿,我和陈阿婆联系过。当时你状态不稳定,也什么都不愿意说。我怕刺激你,又怕你受了伤憋在心里,和阿婆问了你的私事。后来确定你没有受伤,状态也逐渐好起来,就没有多想。抱歉。”
许溪竹一脸好笑,“你抱什么歉?这事又不赖你。”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谢谢你照顾我那点脆皮自尊心。”
本以为再也不会想起的事情,却以这样的方式被摊开在两人面前。
“你……真牛,如果是我,我做不到那么文雅。”如果换作他面临许溪竹的处境,他会愤怒、会质问、会掀桌。
“可惜如果并不成立。”许溪竹耸肩,“对于男性而言,掀桌拍案是气概,异性被恐吓同性被震慑。但女人拍着桌子质问,就成了疯女人。人们对事实真相的兴趣,会被观看疯女人现场表演的鄙夷和兴奋取代。或许你没有这种体验,但很多人真的以把女人逼疯和看女人发疯为乐。甚至会为无法激怒、逼她们露出疯癫的状态而愤怒,产生□□冲动。”
“有点可笑吧?我们情绪的作用并不相通。”许溪竹靠在头枕上,侧头对向沈林舟,眼里有种不属于她的年龄的深沉与淡漠。
“你发布录音的意图是什么?这件事有什么打算?”到了工作室,沈林舟停车熄火。
“他肯定没想到我录了音,但愿他别怂,能出来跟我对着干。”既然火都烧起来了,那就再烧大点。
许溪竹一心“搞事”,没注意沈林舟通红的双眼。下一秒一个毛茸茸热烘烘的脑袋撞上她左肩,沈老板给她来个场局部降雨,颈窝里湿漉漉的。
“呦,老大这是怎么了?”许溪竹勾手戳了戳老板的侧脸,被这成熟男人突如其来的脆弱搞得啼笑皆非。
“你不生气吗?你不难过吗?你冷静得让我觉得像个假人一样,是我无法让你信任或者感到安全可靠吗?那些事情我听着就很窒息,为什么你还像没事人一样。”
她让他捉摸不透,更握不在手中。他害怕她的平淡是装的,更害怕不是装的。
“哦?”似乎没想到沈林舟得关注点在这,许溪竹小小诧异了一下,“我还行啊,是不是我的心长你那儿去了?看你这七窍玲珑心的样子,敢把鼻涕糊我衣服上试试。”
她趁机在沈林舟胸口拍了两下,摸到一手胸肌,手感十分满意,总算完成了在青擎看见他换衣服时心里涌上的本能反应。
嘿嘿,那点为数不多的不开心都消失了呢!
“差不多行了老板,回头又被人拍到发网上,人家就该说‘富二代桃色交易曝光,车内委屈哭成二百斤孩子’。”许溪竹抽出两张抽纸糊在沈林舟脸上,她不擅长应对他人的眼泪,今天已经算是极限了。
“好了老板,不用担心我的情绪。我曾经受到许多褒奖,却让我痛苦又迷茫。所以面对这种都没什么来由的谩骂,我更没什么内心波动。如果非要说有,今天的事、昨天的人,都在推动我越发认可自己选择的路。我选的路上有人理解、有人并肩作战,我越发相信,如果怀疑自己的对错而接受别人规划的路,我一辈子都只能和这些让我恶心的人为伍。”
区别就是,今天他蹦出来,而我站在另一座山头看他跳梁。否则我将一路涉水,被逐渐露出真面目的他们拖着溺亡。
“我的心不大,装不下那么多脆弱和悲伤,目前只有以暴制暴。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解决这件事,让企图扇阴风点鬼火的人自己站在火场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