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历还是走了。
面不改色地说了一句,“走错屋,你俩玩儿吧”,就转身离开了狗尾巴草小院。
在蒲公英一样的飘雪里站了一阵子,确认狗尾巴草门没有打开,他沉默无言地来到不远处,在杂草掩映里的地方找到块大石头。
坐上去。
思考。
我跟和尚的关系是怎么一步步变成今日这个样子的?
我是什么人畜无害的软柿子吗?
药效正在攀升。景历嗓子眼里像塞了一把炭,每一次呼吸都在冒热气,他垂头,跟自己的兄弟大眼瞪小眼。真蠢。无论是试图矫正一个天性放浪的和尚,还是自己吞了药找上门,这两者的愚蠢程度都够让他每日三省的。
妈的自作自受。
他想到那个和尚。
-“再多一点吧。”
-“求求你再多一点吧。”
-“我要生一个很漂亮的崽……”
-“嗯?……嗯,当然可以像你一样,我还可以让他叫你爹爹,如果你喜欢他……”
会说出这种话的和尚,会使尽浑身解数迎合他的和尚,转头就可以跟另一个男人如此热络。这么快吗?只是一两次没喂饱,就急着要找下家了吗?
他也会这样跟那个男人说,“我也给你生孩子,土匪不行,你好厉害,我以后都要找你了,我要给你生崽子……”
景历用力砸了下石头。
我杀了他!
景历猛地站起来,转身,安安静静的蒲公英跳起来,一片片地踩他的鼻子额头,他的视线里多出了一个人影。
和尚就站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用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睛看他。
“你半夜在这捶石头干嘛呢?我大爷年纪大了,睡觉轻,你别在这里吵他。”
捶石头……
被抓包……
景历板着个脸,眼睛往他后面看:“那人呢?”
“谁啊?”
“那小白脸。”
“你说话可真难听呢,”松子拽拽自己的帽绳儿,来到景历跟前,“那是我师兄,可不是什么小白脸。”
“自古奸夫多同门,你听了那么多戏不知道吗?”
“啊?”
景历吸一口气,摊开手,“牌子给我。”
松子小心地往后退一步,眼神躲闪,“不是……不是给我了吗?”
“你也知道是给你了?”景历抓住他的小马脚,一顿数落,“给你牌子可不是为了让你拿去跟野男人鬼混的,你自己看看牌子上刻的什么字!你用着我的牌子,身上就挂了我景历的名儿,再去跟别的男人搅和在一块,你想想合适吗?”
慢慢地,松子有点明白过来了:“你不喜欢师兄?”
冲动上脑的一串话被长了驴脑子的车夫和尚拐到犄角旮旯里。
不喜欢。太幼稚了吧。
景历的火气夹着尾巴跑掉了,他把自己恢复成不苟言笑的土匪头子模样,以严肃的命令般的语气,纠正松子:“我不允许你跟男人来往。”
“??”松子看他犹如看大傻蛋,“这里可是土匪寨,这里遍地都是男人。”
“我说你别跟他们走太近!”景历想到推开狗尾巴草小门时,看到的那两颗快要磕在一起的光头,“讲话也要离这么近,是聋了吗?聋了不会用比划的吗?凑那么近不怕沾口水吗?”
“……那我大爷呢?”
景历:“老王不算。”
“我小王哥?”
景历:“王富贵不算。”
“饭堂的刘大叔。”
景历:“不算。”
“赶驴车的翁大爷。”
景历:“你要跟我在这里点人头点到天亮吗?”
松子这个驴脑子车夫又把路带歪了,他指指自己的屋:“那要进去说吗?”
…………
屋里刚刚点起炭盆,松子把壶搁上去。
逐渐弥漫开的热汽让屋里没那么冷了,土匪坐在他的床上,嫌弃地看了一圈,“茶。”
松子就给他倒茶。
景历看了一眼,“烫。”
松子再给他吹吹。
景历指着挂在屏风上的大氅:“沾雪了。”
松子又给他拿到屋外抖干净了。
抱着大氅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没了遮挡的直愣愣的东西。
松子一怔,再一揉眼,景历又往前坐了点儿,手肘压着膝盖,用衣摆把那里遮住了,鼻子里哼一道气:“瞧哪儿呢?”
看错了吧。
这狗土匪肯定是在哪儿受了气,来这找我耍威风的,还说什么要把牌子没收的狠话,就是想让我哄他吧,真是孩子脾气呢。长得像那黑熊精,心里就是个红孩儿。
黑熊精朝他勾勾手指头:“过来。”
松子往前磨蹭两步。
景历想问的是今日怎么没去书塾,我让你去念书,你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了是吧,谁给你的胆。但这些在此刻都不是很重要,他一出口,先问,“你为什么对他好?”
“谁?”松子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他十分无奈,“你是说师兄吗?我们好多年没见面了,自然要亲热一点,你不喜欢我拿着牌子跟他在寨里走动,那我下次不带牌子好了。”
“???”
什么叫不带牌子好了。
松子看他脸色不对,赶忙补一句:“还有不要走太近!我知道的。”
景历的神色缓和了一点,就开始得了便宜卖乖,咳一下:“我不是要约束你,只是……咱俩如今的关系,不好牵扯别的男人,女人也不行。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