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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隆冬天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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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天星的病没有再恶化下去。江晏从庙里回来的第二天,正好有个上级专家临时过来市医院开会,内科的医生把专家请来会诊,在对方的建议下试着上了抗真菌的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效。但直到纪天星康复出院,他感染的到底是哪一种真菌,检验科始终都没有查明白。好在结果是好的,这些没有答案的疑问,似乎也就不再重要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江晏一个人靠在呼吸科的病床上打点滴,手上是一叠早上从病房门口买来的报纸——晨报,晚报,参考消息,可以说是能买到的日报都在了。他耐心地翻着报纸消磨时间,一字不落地看过那上头的信息,从本地花边新闻,每日连载小说,到商铺租售挂牌——报纸厚厚一叠,上头什么都有,他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觉得累了,就抬头看一眼窗外。

外头下轻雪了,马上就是除夕,街巷里已经有了零星的鞭炮声。可惜他今年不能回姥姥家过年了。

从庙里回来的那天夜里,江晏在住院处找了张空的行军床随意睡下,第二天睁开眼,头重脚轻,自己摸额头都能摸到一手的滚烫。呼吸科的医生说他是典型的大叶性肺炎,拿听诊器慎重仔细地听了一通,当即拍板留他住院挂水了。

金宝珍闻讯赶来,不出所料地站在床头对江晏破口大骂,主旨就是他一天到晚不知道在乱跑些什么,半点忙帮不上,净给家长添麻烦,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算了”是这大半年来经常从她嘴里冒出来的诅咒,江晏和江显声都是这诅咒的承受者。她毫无避讳,骂得鲜血淋漓,惹得周围的病人和家属都来劝说。这边还没有劝完,江显声也赶到了,以冷嘲热讽的方式把金宝珍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这对冤孽夫妻,在某些时候说话做事出奇地同步。

年轻的护士气得差点儿把他们轰出病房,转头还略带愧疚地跟江晏说,他昏倒在配药房前的塑料椅子上,大家翻他钱包,只翻到了烟酒行的名片。

江晏毫不在意地笑笑,温声细语地道谢,说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爸妈有时候脾气确实不怎么好,真是十分抱歉。于是护士看他的目光越发同情了些。

江晏身体底子好,一个大叶性肺炎,要不了他的命。检查做完了,每天就只是躺在床上打打点滴,吃吃药。比起自己病,他更惦记纪天星,所幸纪天星正在一天天好起来,那他也就没什么可焦心的了。挨骂之类的,都是轻飘飘的小事。

江显声来看过他两次,两次都是袖着两手站在那里训话,说江晏老大不小了还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生病也算是长长记性。江晏心平气和说是呀是呀,你忙你的吧,正好让我自己学着照顾一下自己,年关这么忙,别耽误了正事。于是江显声立刻就坡下驴地再也不来了。

打发掉了江显声,江晏劝金宝珍也不要来了——因为来了无非也就是一脸怨气地打电话,要么就是骂人,骂江晏偏挑年关自己忙得要死的时候生病,骂江显声不是人,骂客户事儿多……当然骂得最多的是赵秀英,说老神婆不带好头,天天带孙子和要死的人打交道——江晏知道她肯定给赵秀英打过电话,赵秀英大概是和她提了一点纪天星的事。然后当然金宝珍也顺路把纪天星还有何玉秋都骂了个遍——哪怕纪天星病情好一点之后,何玉秋专程来看过江晏,还给他带了自己做的饭。

江晏在金宝珍滔滔不绝的骂声中沉默许久,还是轻轻地辩解了一句:那是我朋友。

“知道的说是朋友,不知道以为是你祖宗呢!你老娘要死的时候你能有这份孝心么?”

江晏没说话。他平静甚至有些悠然地想,确实,还真不一定。

大致来说,他认为自己是爱金宝珍的,他也不得不爱,因为这是他亲妈。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喜欢金宝珍。虽然金宝珍不发火时对他算得上好。

没人会喜欢一个动不动就对自己破口大骂的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亲妈。

其实金宝珍在客户面前并不这样。她能说会道,八面玲珑,是那种人们印象里完美老板娘的样子。甚至现在她在医院碰见江显声,都能压着脾气仅仅阴阳怪气几句。她只是把暴戾和刻薄都留给了江晏。

江晏思考过为什么会如此……大概是因为方便,且没什么后果。

自己是她生的,衣食住行都仰仗着她,不会像江显声那样不受控制地离她而去——世上大概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出气筒了。

其实以前江显声还没摊牌时,金宝珍虽然脾气不好,总算大部分时间还挺正常。可惜自从江显声公然和谢小芸同居,她面对江晏几乎就再也没有心平气和的时候了。

江晏也不大在乎,他已经习惯了。江显声不回家,他没了棍棒和鸡毛掸子的威胁,心底是很轻快的。而金宝珍的威力说到底只有言语和巴掌,相比之下要温柔得多了。

于是他做出懂事听话知错能改的样子,把金宝珍也哄走了。医院里彻底只剩自己,江晏悠哉悠哉地像周围的老头老太太一样看报纸,日子过得还算清净。

护士和医生跑进来,又把对床推去抢救了。那是个年纪很大的老爷子,两天已经抢救三回了。家属憔悴不堪,急急忙忙地跟在后头。

人推走了,旁边病友们在那里低低聊起了求神拜佛的事。大概对面那家人也没少去求。有的摇头说迷信没用,有的不同意,说这玩意儿分人。总之到底如何,谁也说不清楚,只能得出“这事儿可玄了”之类的结论。

江晏放下报纸,望向窗外。周遭咳嗽声嘈杂,他没由来地又一次想起金宝珍的骂声,陷入了思索。

为什么他愿意为星星去竭尽全力地求一个希望,却对母亲这样漠然呢。金宝珍无疑是关心他的,不管她嘴上说了什么,她总归是他母亲。

星星却只是一个朋友。

人有亲疏远近。按常理来说,父母似乎总是应该比朋友重要的。

抛开这点不提,他愿意竭尽全力地对纪天星好,却也认定了纪天星未必会同样待他。人就是这样,不对等几乎存在于所有的关系里。两个人关系再好,总也是有一方心意重些,另一方心意轻些。

这个念头明明让江晏有几分怅然,却又不觉得有丝毫后悔。这也挺怪的,因为他就是很甘心做这件事,做过了心里格外踏实。他甚至不需要纪天星知道这些。

为什么呢?大概说到底他不是为了纪天星,只是为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笑了一下,感觉心里通明极了。

不管怎么说,纪天星总算平安了。至于自己发下的那个愿……往后多做点好事吧……

江晏懒懒地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思索着这些事。

冷不丁病房门口传来诧异的声音:“这谁家小孩……”

江晏下意识转头,看见一个戴着口罩的小脑袋扒在门框上,往病房里探头探脑地张望。

“星星……”他喃喃道,心底不知道为什么冒出了一点奇异的心虚感——就好像他刚刚所思所想都被纪天星知道了一般。

纪天星也看见了他,像小炮弹一样直奔而来:“江晏江晏!”

江晏下意识张开手想要接住他,纪天星却在他床头猛地刹住了:“我来啦!”

江晏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纪天星瘦了许多,本来就很大眼睛这会儿看着更大了。但他的双眼亮闪闪的,丝毫看不出前些天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人事不省地躺着,只有外套里头露出来的条纹病号服,显示了他仍是这里的病人。

他看看江晏,又看看头顶的点滴瓶,噼里啪啦道:“我好想你……你怎么也住院啦?”

“……天冷,不小心感冒了。”江晏稳了稳心神,瞥见他手上的留置针:“怎么跑这儿来了。这边呼吸科,都是感冒的……别传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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