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爸生意做得应该蛮大的。”江晏随口道。
“咦,你怎么知道。”纪天星有点惊奇。
“小生意人,家里才能常常看见生意上的东西,因为要自己打理生意。”江晏解释:“做大生意的,生意都在外面谈了,下面的事有下面的人做,家里人基本见不到生意上的东西。”
“这样啊……”纪天星略微思索了一下,很快就不在意了:“管他呢,反正和我没关系啦。我跟我妈,我们和他断绝关系了。”
江晏皱眉:“不给抚养费?”
“抚养费是什么?”纪天星不解:“我是我妈妈和姥姥养的。”
“没什么。”江晏黯然道。没有抚养费。他想。潘庆的爸爸离婚后也没给过他们母子抚养费。男人离婚时好像都会这样,很绝情。江显声也不会是例外。金宝珍不缺钱,但这是两回事。
“你怎么啦?”纪天星从下面扭过头看他的脸。
“没什么。”江晏抬头,看见了马路对面自家的烟酒行,对纪天星道:“那是我家的店。”
“好大哦……”纪天星看着那一个店面占了三个店面位置的明亮落地玻璃,感叹道:“诶,那是你妈妈么?”
金宝珍一袭明黄呢子长裙,正在玻璃后面拿着计算器,和一个夹皮包的西装男人谈着什么。
“嗯。”
“阿姨好漂亮,你眼睛嘴巴长得像她。”纪天星小声道。
“嗯。”江晏淡淡的:“走吧。”
“不过去打招呼么?”纪天星道。
“她忙着,算了。”江晏揽过纪天星,走了过去。
快到江边的时候,纪天星掏出裤兜里最后的几块钱,买了两瓶白梨汽水,然后和江晏一起爬上江堤,坐到了矮矮的花岗岩围栏上。
天气虽然仍是冷的,但太阳很晃眼,深色的石头围栏被晒得热乎乎的,坐上去很舒服。
纪天星让江晏撑开牛皮纸袋子,把给姥姥的丸子留出来,然后和他大口分享起余下的美食。
丸子仍是又热又脆的,只是不那么烫人了。白梨汽水虽然冰冰凉的,汽却很足。素烧烤也很好吃,烤面筋居然有肉的味道。纪天星吃了烤串,又把丸子穿到竹签上,一口一个,满脸开心。
江晏慢慢吃着烤香菇,目光落到了江面上。江北的冰已经开化了,江南这边却还是皑皑的白色,偶尔能看见一片碎冰从冰盖上脱落下来,一路轻轻撞着冰盖,缓慢地顺水流下去。
纪天星一边吃,一边却在看周围。江堤附近除了他们,还有不少人。好几棵大树底下都有下棋和打牌的,远处的空地上,还有支着音响跳舞的,更远一些,甚至还有个非常小的蹦床乐园……当然零星也有几份摆摊儿卖东西的,卖的似乎是新钓上来的江鱼。总之这里虽不比市场那边人声鼎沸的,可也算得上小有人气,比冬天那会儿热闹多了。
只是这零星的热闹,被望不见尽头的大江一映,立刻显得很小很小。
纪天星吃完了串上的丸子,回头看江晏手上的香菇才吃了半串,不禁担忧道:“香菇不好吃么?”
“好吃啊。”
纪天星拿起一串烤香菇,咬了一口:“是啊,挺好吃的……那你怎么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啊。”江晏有些茫然,不知道纪天星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纪天星却没解释,而是很认真地看着他:“可是你看起来就是心里有事啊。”
江晏看着他明亮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么,好像没有,但又好像确实有很多,模模糊糊地压在心里,他懒得去想。
“都会过去的。”纪天星认真道:“什么事都是。”
“那要很久呢。”半晌,江晏轻叹。
“日子很快的。”这番话没头没脑,纪天星却好像真的听懂了:“我姥姥总说,一眨眼一辈子就过去了。”
“一辈子……”江晏在春风和太阳底下看他。纪天星认真说什么的时候,既不狡黠,也没有怒容,他小小的面容很沉静,很温柔,有种超越年龄的笃定。
那种笃定让江晏心里忽然一轻:“也是呢。”
“喏,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纪天星说完那些话,又恢复了活泼过头模样:“吃完了咱们就走啦。”
“你要回家了么。”江晏感到自己刚飘起来的心又落下去:“嗯,我也得回庙里了……”
“回那里做什么?”纪天星立刻不高兴了:“回去坏蛋和尚又要使唤你干活儿了……才不给他们干活呢。”
“我只是……”江晏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不想那么早回家……”
“去我家!”纪天星跳下围栏,替他做了决定:“看电视去!”
太阳往头顶走,明亮的暖意落在江晏脸上。堤下传来碎冰撞击的动静,更多的冰块稀里哗啦地从冰盖上脱落,互相撞击,越落越多,哗啦啦地随水而去。
春寒已尽,春水泛暖。
开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