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音拖得老长,仿佛连说话都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娜美无奈地笑了,从餐桌上拿起一块烤得金黄的面包,递到阿尔手中:“先垫垫肚子,才刚刚开始准备晚饭。”
阿尔咬了一口面包,碎屑落在衣襟上,她却浑然不觉,她光胶着在斜对角那个正用银匙搅动咖啡的男人身上,那头蓬松微卷的栗色短发,莫名的熟悉。
然后,两眼终于聚焦的阿尔猛地呛住,面包屑顺着气管横冲直撞,她攥着地毯剧烈咳嗽,眼泪几乎要从眼角沁出来。
直到视线里那团温暖的栗色突然动起来,男人递来的玻璃杯里盛着半杯温水,指节上还沾着咖啡的温度。
“诺、诺兰度?!”
眼前的男人放下咖啡杯,闻言猛地抬头,瞳孔里闪过一丝诧异:“那是我的先祖,我的名字是蒙布朗·库力凯。”
面包屑终于被咽下,却在胸腔里留下灼烧般的热意。
阿尔眼神迷茫地望着眼前的餐厅,目光涣散,像是迷失在某种混沌的思绪里。
“还没睡够吗?”罗宾轻轻放下手中的书,侧过身,目光温和地看向阿尔,开口问道。
“啊。”她无意识地应了一声,睫毛下雾蓝的瞳仁微微晃动。
方才完全是凭着身体本能行动,直到被这杯骤然递来的热可可烫到指尖,才惊觉自己正坐在陌生的房子里。
阿尔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
左侧毛发蓬松的人猿正捧着果汁咕嘟咕嘟灌饮,右侧猴子抓着面包片吱吱乱叫;正中央留着栗子头的男人,库力凯。
“现在,是什么情况?”阿尔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飘出来,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瞬间就被路飞亢奋的呼喊声卷走了。
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按上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腹能清晰感知到血管在皮肤下急促震颤。
刚从混沌睡梦中睁开眼的刹那,整个人仿佛被蛮力拽进一台高速运转的老旧放映机,支离破碎的画面如脱缰野马横冲直撞,搅得颅腔里泛起钝痛的眩晕感。
“又捕捉到什么了?”
罗宾的声音裹挟着骨瓷杯轻叩桌面的脆响传来,她修长的指尖正握着杯沿,姿态优雅地啜饮着黑咖啡。
山治已经端着银盘殷勤的俯身而至。
烤得金黄的猪肋排还冒着诱人热气,迷迭香与百里香在焦糖色外皮上投下细碎阴影,餐盘边缘精心点缀的欧芹叶沾着几滴亮澄澄的橄榄油。
“来,先吃饭吧。”罗宾将热气腾腾的餐盘轻轻推到阿尔面前,刀叉在瓷盘边缘磕碰出细碎的声响。
阿尔垂眸盯着盘中烤得酥脆的猪肉,他的指尖依旧按在太阳穴上,缓缓地揉动着,似乎在与那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头痛做着无声的抗争。
罗宾凝视着阿尔低垂的帽檐,然后,她慢悠悠地向仍在揉着额头小口进食的阿尔,回溯起她错过的重要情节,那些关于空岛的蛛丝马迹。
“你的反应倒是很平静。”罗宾用指尖轻轻叩了叩书页,目光敏锐地捕捉到阿尔的异常反应,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果然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不打算稍微透露一点?”
“只是诺兰度登岛的画面,我的运气一向很好。”阿尔闻言抬了抬眼皮,慢条斯理地放下餐具,懒洋洋地舒展双臂,衬衫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毫不谦虚得说道,“所以下一步,我们就是等明天的冲天海流就行了?”
“绝对不行!”
库力凯的声音陡然提高,手掌重重拍在木桌上,他转身从雕花橱柜里捧出一尊鎏金飞鸟摆件,那摆件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金光,飞鸟展翅的姿态栩栩如生,尾羽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他缓缓转身,目光如锋利的刀刃般依次扫过屋内众人,原本带笑的神情瞬间凝固,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们必须在天亮之前捕获到这种鸟。借助它永远指向南方的天性,你们在海上航行时才不至于迷失航向。这一点,至关重要!”
“啊,对呀!”娜美猛地一拍手,恍然大悟般说道,“这次我们的目的地是海流,可不是海岛。在那伟大的航道上,一旦出航,四周都是茫茫大海,没有导航标根本没法确定方位。”
“现在?”山治眉头一皱,看向房间角落的时钟,语气里满是震惊,“已经十点了?!也就是说,我们只剩下不到八个小时的时间去捕获这种鸟了?这时间也太紧迫了吧!”
白色餐巾在空中甩出凌厉的弧度后精准甩上椅背。然后接二连三的脚步声,节奏快得如同擂鼓,草帽一行人在狭窄的空间里急切的寻找着捕鸟的工具。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啊!”乌索普忍不住大声吐槽,脸上写满了焦急和不满,“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上哪儿去找这种鸟啊?这不是难为人吗!”
“别废话了,快去!”库力凯大手一挥,把草帽团成员全部推出了房子,顺手又甩给他们三个兜网,嘱咐道,“这种鸟叫声很奇怪,你们进了森林就知道。”
男生们团团围聚,彼此肩并肩地低声商议着分组行进的路线。
阿尔像是想起什么关键之事,抬手揉了揉额角后,便转身大步流星地折返回库力凯的房子。
“库力凯,这儿有弓箭吗?”阿尔的目光落在正叼着烟卷的男人身上。
库力凯正扛着一块修补梅利号用的木板,木屑零星地沾在他粗糙的衣襟上,听见问话后,他挑眉露出困惑神色,烟卷随着嘴唇开合轻轻颤动:“有倒是有,在阁楼里,不过——”
他上下打量着阿尔年轻的脸庞:“你用弓箭做什么?”
子夜的森林漆黑一片,连近处的树木轮廓都模糊不清,若在这样的环境下使用弓箭,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可能误杀向南鸟,本就棘手的寻路计划只会雪上加霜。
阿尔却只是轻轻摇头,语气从容而自信:“没关系的,用没有箭头一样。”
库力凯闻言挑了挑眉,目光在阿尔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哑然失笑地耸了耸肩,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从阁楼上取下木弓,又拎起箭囊一同交给她。
“真自信啊。”库力凯他半是调侃半是无奈地嘟囔着,却也没有再质疑,“总之天亮前带回来就行。”
手指轻轻抚过弓弦,动作轻柔而郑重。
她那双幽蓝如深海的眼眸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思绪在这一刻悄然飘向远方。
记忆里,呼啸而过的山风,丛林间光影跃动,以及在暮色中拉满弓弦的瞬间如同某种古老的召唤。
狩猎啊……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逸散。
是啊,这确实是久违的体验了。
阿尔再次抬头时,幽蓝瞳孔里翻涌的不再是温吞的倦怠。
猎人的本能从血脉深处苏醒,久未磨拭的刀锋终于刺破鞘口。
她抬手按上腰间的箭囊,皮革与金属扣环相触发出轻响。
山林深暗,映在她眼中的轮廓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