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骤然消失，贺炀进教室时，示意叶明珠先别出声，两人以最快速度收拾好书包，叶明珠的礼物还捏在手上没送出去。
贺炀犹疑片刻，径直拿过，果断地塞到自己书包里，然后关上灯锁好门，和叶明珠两个人一路猫着腰从走廊穿过操场直至校门口的门亭处。
夜色太黑，叶明珠跟在贺炀身后，神经绷得紧紧的，气都不敢喘一下。
贺炀人高腿长，就算弯着腰走路，步伐也比她大不少，叶明珠是个近视眼，走着走着，一没留神，被花坛边的小石子跘了下，没忍住嘶了声。
“怎么了？”贺炀回头。
叶明珠咧着嘴，用气音回：“没事，就是有点看不清路。”
没一会，前面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贺炀：“走吧。”
叶明珠心砰砰直跳，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她就是这么牵着对谁都冷冷淡淡的贺炀，指着云野镇的每一处建筑与风景一一做介绍，“这是云野山，下面就是水库，水库不要随便去哦，那里会淹死人的。”
小女孩用稚嫩的童音复述大人们平日的叮嘱，然后朝他伸出自己的小手，大声说： “走吧贺炀，我们现在回家！”
一瞬间，山野变幻，花草鸟叫、水泥矮房斗转星移成了高楼大厦和精致的红墙灰瓦，他们也变成了小大人的模样，蹲在花坛边，小女孩的手也开始抽条般，变得修长，有力，延伸而上的小臂也青筋微微绽起。
幸好此刻周遭一片黑暗，她的脸热也就不会被眼前的人发现。
不敢再犹豫，怕老师们巡逻时发现他们，叶明珠伸出手掌，轻轻握住贺炀的，旋即，一股力量带动着她，贺炀拉着她，贴着墙，悄无声息地穿过门亭，直至跑出校门很远很远，才喘着气放松下来。
两个人平复好心情才去看对方，陡然间回过神来，拉着的手跟触电般迅速撤回，脸上都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别扭神情。
好在没人注意他们，贺炀摸了摸鼻尖，“太晚了，送你回家吧。”
叶明珠愣了愣，“那你呢？”
“我待会打车回家就行，现在不堵车，很快的。”
他说得无懈可击，叶明珠只好应下，快十一点了，公交车收班，反正凤凰花园距离七中也不是很远，走路不过二十几分钟的事。
两个人背着书包往凤凰花园走去。叶明珠捏着书包肩带，喉咙几经滚动，终于在快到时，对他说出了今天为什么送礼物的原因。
贺炀垂着眼眸，静静听完，只是，“补习就补习，送礼物干什么？”
叶明珠这下是真不好意思了，“因为我和牛乃棠的基础，都不怎么好，马上就要分班考试了……”
他听懂了，如果他愿意的话，可能要多花点时间。
不过这没什么，高一的课程他学得差不多了，虽说现在大半心思在竞赛上，但帮叶明珠和牛乃棠补习也算是查漏补缺，顺便巩固巩固学过的知识。
他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地就答应下来，叶明珠眨了眨眼，没想到这事进展这么顺利。
“不过，分班后，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叶明珠问：“什么事啊？”
贺炀低啧了声，“还没想到，到时候告诉你。”
“好吧。”贺炀总不会让她去干抢劫银行这种犯法的事吧，那她就没什么要担心的。
凤凰花园近在眼前，贺炀看到小区名后，脚步顿住，目送进了小区后，才去路边拦了俩出租车回家去。
……
牛乃棠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天知道她从放学后一直守到快十二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直到一声熟悉的“啾啾”上线声，她猛地惊醒，连忙拿起手机一看，她的小明珠终于给她汇报结果了。
叶明珠：【糖糖，你睡了吗？】
牛乃棠：【没睡没睡，快和我说说，贺炀答应你了吗？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叶明珠手指一顿，脸上又开始升温。
怎么问得好像是她和贺炀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幸好晚自习后牛乃棠只在门口蹲守了一小会儿后就回家了，不然被她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她的注意力肯定不在补习上，而是她和贺炀拉过的手上。
手……
她面色微窘地盯着自己打字的手，刚刚就是这只手被贺炀抓起，捏紧，带着她往前动……
打住！
叶明珠给自己扇着风，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刚才的画面，收回视线，认真敲字。
【他答应了】
【就是等分班后，要我们答应他一件事。】
牛乃棠趴在床上，小腿翘起，看到这脑袋警铃一作。
【我们？他要干嘛啊？】
叶明珠：【(⊙o⊙)…】
叶明珠：【呃，说错了，是我……】
对话框静止了，就在叶明珠以为牛乃棠支撑不过，睡了过去时，满屏的感叹号像炮弹般弹射过来，简直快要震瞎她的双眼。
牛乃棠：【靠！！！！！！！！！！！！！！！】
牛乃棠：【贺炀要干嘛！是不是要你以身相许？】
她仰天大笑三秒，眉毛都要笑飞了，【他喵的，贺炀好会啊啊啊啊啊啊，我现在特此封他为七中阴湿鬼男一枚咯咯咯咯】
阴湿鬼男是什么鬼？
叶明珠认真纠正：【他一点都不阴（他现在还挺阳光的），也不“湿”吧？】
“鬼”就更谈不上了啊！
【现在？咋地，他以前不阳光啊？那不正好印证了我说的嘛】
牛乃棠把自己翻了个面，干脆发了条语音过去：“阴湿鬼男，怎么跟你说，反正你就记住，贺炀绝对没我们以为的那么简单。”
贺炀当然不简单。
叶明珠扶额，能进七中竞赛班的，都不简单。
嗯，对，就是这样。
见牛乃棠睡意全无，大晚上兴冲冲还想刨根问底，叶明珠果然选择拉回话题。
【贺炀说，他周末有空，所有就周末帮我们补习，你看看在哪儿比较好，我对江陵不太熟诶。】
这都是小问题。
牛乃棠：【眸问题啦，这些都交给我啦】
她忽然想到什么，又翻身叮嘱她先去加上贺炀的扣扣，这以后不得线上答个疑，解个惑什么的。
最后还单方面宣布，从今以后，她就是自己和校草的强链接了！
叶明珠眼角微抽。
倏地将手机屏幕卧倒。
过了会，才去揉了揉自己过分发酸的腮帮子。
-
贺炀打车到小区门口下，这是江陵有名的富人区，小区安保很严格，所以司机只能把车停到外面，对贺炀歉意说：“小兄弟，不是我不想进去，这实在没办法。”
“没事。”他付了车费，推开车门，疾步回到家里。
家里还是没人，餐桌上有阿姨做好的饭菜，下面是恒温垫，一直温着菜，只需要他掀开餐盘盖即可。
他简单扒拉了两口，随即进了自己卧室，将书包卸下，顿了会，才把叶明珠送的礼物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蓝白相间的包装上是一根粉色的丝绸缎带，打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蝴蝶结。
男生眼皮微掀，定眼看了好一会，才开始动手拆开。
包装还算简单，他慢条斯理抽开缎带，露出里面白色的硬包装盒，又使了点劲儿打开，似有若无的香气袭来，他鼻息轻动，手上动作没停，直到看到礼物完全组装起来。
是一个贝壳形状的蓝牙音响。
里面附赠了一份手写版的使用指南。
这回倒是真的叶明珠写的信。
贺炀轻轻吐出一口气，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已经随着信件内容，弯到了最大弧度。
小小的哆啦A梦双手撑在脑后，坐在贝壳中间，叶明珠在信上说，拨动旁边蓝色的唱机就能投影。
他按照这份使用指南，把房间的灯都关上，用手电筒照着，拨动了这个蓝色按钮，刹时，白色的墙面折射出蓝荧荧的光，海浪的白噪音响起，他的心也好似被这温柔的声音轻轻抚平。
哆啦A梦不知疲倦地转动着，他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陷入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哆啦A梦这么厉害？”小女孩问，“那它能把大大卷变成热气球吗？”
小男孩踟蹰了下，然后点头：“它有一个叫任意门的口袋，这个任意门可以带我们穿越过去……”
“哇，那以后你要是有了哆啦A梦，可以把我送到我妈妈那里去吗？”女孩语气变得惆怅，“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妈妈了。”
这一次，小男孩却没有回答，他没有哆啦A梦的口袋，自然无法把她送到她妈妈那里去。
他十一岁离开云野镇，此后无数次想要寻找一个任意门，能让他回到云野镇，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
可是没有，这个世界当然没有任意门，就连哆啦A梦也是假的。
周璟曾问过他，你那个朋友还在假装不认识你吗，你就没想过拆穿他吗？
怎么没想过。
但这一刻，他近乎喟叹地想，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他也就没必要去做一个扫兴的人。
重逢已是上上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