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南城的地图在城外渡月村里,就是长平侯失踪的那个村子。”她喟然长叹,为为此行的失利,也自身的大意。
“不过救他的不是我,那个女子,真正的沈平芜,她救完长平侯之后就被黏上了,她醉心医道,不愿困于后宅争斗,但长平侯不肯放手,非要深情地娶她过门……”
说到这,沈平芜也没忍住嗤了声,“这哪是报恩啊,这分明是报仇。所以我和她做了个交易,我替她应付这边,她借我这个能进入玉京城的身份。”
虞鸢点头:“夫人在玉京的这三月,确实过得不容易。”
沈平芜没好气地:“再不容易,也不比今日艰辛。”
虞鸢笑了笑,没有反驳她。
她一边走向谢微,一边对沈平芜叮嘱道:“未免夜长梦多,还请夫人明日将地图送至南安宫来。渡月村我与太子不去了,留着给夫人和故人叙叙旧。”
沈平芜:“怎么,太子妃是怕我在渡月村动手脚吗?”
“那是自然。”虞鸢手腕轻翻,折扇在她手中盘旋一圈,一缕清风掠过沈平芜的眉心,“夫人并非君子,我也不必枉做好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彼此都方便。”
言毕,她拉着谢微向殿外连廊走去。
百花宴至此已散的差不多了,那些世家夫人正三三俩俩搭伙交谈着往宫外去。
如今午时刚过,虞鸢远远瞥见谢瑛从白玉台阶上拾级而下,晃眼的日光零零碎碎照在他清癯的身影上,像人间留不住的风,很快就要归去了。
“我改主意了。”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嗯?”谢微站在她身侧,见她看的出神,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问道。
“不杀沈平芜,是因为我确实想与岁和合作。”虞鸢没什么好瞒他的,娓娓说来,“我想杀越帝,又不想生灵涂炭,如此一来,我那个有野心有手段,但缺了点筹谋的皇妹,会是一柄很好的刀。
“我期待她的成长。”
谢微沉默地看着眼前运筹帷幄的女子,他知道虞鸢心在旷野,在大千世界,而不在权势,不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城。
公主,首席,太子妃……比起这些虚无的头衔,她更像漂泊的旅者,自由无羁,从不停留。
可他不一样。作为皇家子弟,他的命途自出生起就被规定好;作为淮山,他亦承载了虞鸢许多的期待。
或许除他以外再无人知晓,那个自幼流离未曾享受过半分的公主殿下,在独善其身以后,还怀有一颗心向万民的赤子心。
也正因此,她早年希望谢微能够出落的磊落跌荡,后来身负血仇也不愿挑起两国纷争,而今又默认他所求的是帝王的高位,认为他会去追逐那把属于天子的龙椅。
她是如此的信任他,相信他的才能,相信他的品行,相信他能够肩负起江山社稷的责任。
可谢微所求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虞鸢而已。相逢以来,他每每看着她,心中总会泛起一个不敢提及的问题:
那我呢?我日后如何,也在阿姐的计算之中吗?阿姐算无遗策之时,会考虑一个,与我有关的以后吗?
愁肠百转,心有千结。
但他最终浅浅笑了声,随着天边飘零的飞鸟,将问题埋入肺腑,倘若岁和会是很趁手的刀,那他就是虞鸢手中无往不利的剑。
在朝还是在野的挣扎与选择,不该由虞鸢来做。倘若有一日虞鸢的想法与他所期待的,所谋求的相冲突……
那似乎也不用选,他的一切都会以他的阿姐为先。
于是他保持着清浅的笑意,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接着问:“阿姐改了什么主意?”
虞鸢:“原先想和谢瑛周旋,看看他有什么手段,但沈平芜的消息打破了我对他的看法……谢微,或许我们都想错了。”
年轻的剑客收起手中镶玉的折扇,发丝微动间,声音也有些冷涩:“他的目的,也许从不是金銮殿上那把象征着皇权的椅子。
“你上次说,想查清是谁在背后扶持他,可我这几日观察下来,总觉得他身上有股矛盾的气息,若真想夺位,又何必在遥远的沙漠中开辟一座城镇?”
谢微:“阿姐的意思是,他另有图谋。”
“也不尽然,我对他了解不深,只是一点揣测。”虞鸢顺着拥挤的人潮,边走边说。
“我亦如此,阔别三年后,更是看不透他究竟想要什么了。阿姐既如此说,那日后寻个机会去回南城探探吧。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
谢微站在灼灼日光下,像是有些迟疑,迎着光,虞鸢听不见那些未竟之言,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打开折扇,替谢微挡住冬末的暖阳,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谢微被她的扇子遮住额头,感受到四周传来积雪融化时的寒气,如此夏炉冬扇的情景下,他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阿姐可还记得,不久便是你我的婚期了。”
他身量比虞鸢高上不少,此时虞鸢替他打着扇子,是仰头看过去的,骤然听见这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讪讪地收回手:“啊……是吗。”
“若阿姐不愿,我去禀明父皇母后,将婚期延后。”谢微眉眼弯弯,眸光如星河潋滟,桃花眼里藏着化不开的情意,与极尽的珍重。
哪怕虞鸢尚且看不真切,辩不明晰。
但他还是这样说了,不同于往日逗趣儿的玩笑话,他说的极为郑重,似乎只要虞鸢表露出一丝不愿,他都会让这场本该如约而至的婚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