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抬头看了眼皇后,然后低下身子和虞鸢说:“这是长平侯的夫人,三月前长平侯失踪,被她带回家,一来二去间生了情愫,可他们家世悬殊,老夫人不同意这门婚事,侯爷直接拎着根绳子跪在宫门前求陛下赐婚,结果被赶了回去,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的。
“后来老夫人约莫是嫌丢人,没办法准了他二人成婚,只是婚期定的仓促,直接一顶轿子抬进了侯府,旁人都说,这是顶着个侯夫人的虚名,先糊弄过去,好给未来门当户对的夫人腾位置,也因此呀,京城的世家小姐都不太看得上这位。”
“原来如此。”虞鸢心中暗叹,她给自己倒了杯酒,又觉得不对,继续问道,“若是如此,为何方才传唤时,大监唤的是平芜夫人?按照礼制,不该是长平侯夫人吗?”
“您有所不知,虽然平芜夫人出身不显,但长平侯是个深情的,他觉得婚仪委屈了夫人,故而特地在朝会时替这位求了诰命,此后便都以平芜夫人来称呼了。”宫女站在一旁,不失感慨地说。
依着宫女的话,这位平芜夫人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可虞鸢看着远处坐如青松的女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没等她仔细思考,忽而殿门处又是一阵喧嚣,司礼太监拖着狭长的语调喊道:
“太子殿下到——”
谢微今日穿了件玄色蟒袍,修长清贵,不同于往日在虞鸢面前讨饶卖乖的模样,他不苟言笑时身上总渗透着莫名的威压,显得整个人冷漠而疏离。他沉着脸色大步流星走入殿内,朝上首坐着的玉清河低头拱手,便算是行礼:“见过姑母。”
宴席上,原先叽叽喳喳的讨论消失了大半,席间不少贵女都是冲着南安宫来的,想要搏一搏储君身边的位置,此刻却也莫名敛去声音,不敢再多议论。
玉清河看见他来,满意地笑了,忙招呼他入座:“太子来了,便坐到太子妃身边吧。”
谢微顿了顿,却并未听从,见虞鸢坐在左边,他径直转身到右侧坐下,众人俱是一惊,又碍于他身周的冷冽,一时无人敢言。
玉清河见了,面色不虞,正要说什么,左手处第二桌忽然传来温和的声音:“太子此举,有些不妥了。”
谢瑛捧着酒盏,朝上首处遥遥举杯。
“孤行事,何时轮到皇兄来管教?”谢微听了,一时嗤笑出声,也端起酒杯回敬过去。
许是没料到他如此不留情面,谢瑛面子有些挂不住,但他不曾显露出来,而是面露担忧之色,叹道:“于理,两国相交,送公主和亲以结秦晋之好,自当敬之爱之;于情,这是你的太子妃,皇弟怎能如此冷待。”
他说的头头是道,谢微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如此自然的说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位皇兄和虞鸢多么熟稔,可那是他的阿姐,与谢瑛有什么干系?
谢微这样想着,失了和他应付的心思,他把玩着面前的小酒盏,盘在手上转过一圈后轻佻地开口:“皇兄说的是,来日方长,孤自然会好、好、对、待太子妃。”
“好好对待”四字被他念的极重,虞鸢低下头,抬起宽大的袖袍掩面,看上去很是伤神,实则是在努力忍着笑意。
无他,实在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微,有些新奇,又有些喜欢。
玉清河此时轻咳两声,算是打了个圆场:“好了,为这点小事起了争执,算什么样子。”
谢瑛依言坐下,却还是有些不忍地向虞鸢看去。
还没等虞鸢意识到他的目光,谢微就已经恨得牙痒痒。
好在随着皇后发话,众人开始重新有说有笑起来,一时间其乐融融,侍女们依次列端上时兴的佳肴,可还没等一圈上完,宫门处又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奴婢该死,求夫人恕罪!”粉衣宫女惊慌地跪倒在地,手里的炖盅不知为何掉落下来,里面汤洒了一地,也糊在了沈平芜的衣衫上。
“无事,劳烦你为我指个路,我且去换身衣裳。”沈平芜没有动怒,她声音带着些沙哑,托起身前的小宫女后平淡说道。
“多谢夫人,您随我到这边来!”见她不追究,宫女大喜过望,忙替她指向偏殿的方向。
沈平芜起身向皇后行礼,而后跟着她走去。
玉清河只当宴席中出了个小插曲,并未在意,可虞鸢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总觉得这位平芜夫人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是递给自己的。
她心下怀疑,于是也佯作身体不适,对玉清河说:“母后,儿臣方才觉得有些头晕,想回偏殿歇息片刻。”
“既不舒服,便去歇着吧。”玉清河念着方才谢微的冷脸,没有强求她留下,安慰了几句便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