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僵在石阶,钱七郎却已执起烛笼,戏谑道:“走吧,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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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人潮如春江开闸,卖花娘的金雀钗、士子的鎏金扇、孩童的兔儿灯汇成斑斓星河。
春棠踩着软缎绣鞋,三步一踉跄。千盏莲灯逐次点亮,人群朝河坊涌去,将原本走得磕绊的她险些撞飞,手腕应该就是从那时起,一直被让他牵住的。或者说,刚开始是抓着,后知后觉才发现手还被攥在某人掌心。
雪貂大氅遮挡住了两人握住的手,钱七郎的拇指似是有意地摩挲出春棠虎口茧子,惊得她耳尖发烫,霞色慢慢从脖颈漫到眉梢。
春棠甚至诧异于自己的大胆,她没有挣脱,甚至有些欢喜。
桥畔千灯晃,十二生肖灯轮映得钱七郎眉眼如画。周遭小娘子们窃窃私语,有个穿杏色襦裙的竟尝试将香囊往他袖中塞。
桥心灯棚敲响铜锣,“猜灯谜咯,猜中有彩头!”
春棠连忙拽着他向前挤:“咱们看看去!”
灯棚高大宽敞,顶部悬挂着走马灯、宫灯、纱灯等各种款式,将周遭照得如同白昼。中央摆放着一张张长桌,春棠的目光落在一盏宫灯上,嘴中念道题词,“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是‘日’字。”钱七郎脱口而出。
摊主赞道:“公子猜中了,仅需再付一文钱,便可摘下此灯。”
钱七郎望向身边人,“想要吗?”
春棠一脸跃跃欲试,指着最高处的八角宫灯,“那个好看。”
钱七郎抚摸她的发顶,宠溺道:“好。”
宫灯的谜面题词为:银粟纷扬掩万山,素衣覆世掩尘喧。琼花漫洒仙娥袖,玉屑铺平天地间。
春棠踮脚读了好几遍,都没有任何头绪。钱七郎嘴角噙笑,凝望她。
摊主笑道:“若小娘子答不出,便换一盏灯吧。”
春棠抿唇,回头看向钱七郎。可对方并未直接告诉她,而是低声提醒道:“此物,同你息息相关。”
她再次审视谜面,银粟、素衣、琼花、玉屑,这几句词似乎暗藏同一个景象,若是还跟我有的话……
春棠激动道:“是‘白雪’。”
摊主笑着鼓掌:“小娘子真聪慧,这盏宫灯便归你们了。”
春棠高兴地接过宫灯,转头看向钱七郎时,眼见又有个戴珍珠抹额的姑娘捧着莲花灯凑近:“公子可要放河灯祈愿?奴家愿为公子执笔.……”
“不必!”春棠拽着钱七郎,终于忍无可忍地冲向进面具摊。
“东家低头!”春棠踮脚将鬼怪面具扣在钱七郎脸上,青面獠牙遮住他半张脸,反倒衬得下颌线如白玉雕琢。
她气鼓鼓地系绳,只见歪斜的面具下露出半张含笑薄唇,钱七郎戏谑道:“表妹这般紧张,莫不是……”
“怕东家被妖精叼了去!”春棠攥紧他袖口穿过人群,没瞧见身后人唇角压不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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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乐楼二楼临江座,春棠豪气地拍出银锭:“要两份金丝燕窝圆子!”
雕花木窗支开半扇,江风裹着丝竹声卷入,春棠舀起颗雪白圆子,火光在眸中跃动:“东家可知,去年今日我住在破庙?我跨进临州城的第一天,就看到了诺大的丰乐楼招牌,当时我就在想,日后我定要做个比丰乐楼老板还要有钱的人!”
“陈掌柜好志气,”钱七郎倾身拂去她嘴角糖渍,“可惜不成。”
春棠拍银匙撞叮响,“凭什么?你可别瞧不起人!”
钱七郎屈指敲了下她的脑袋,“白看了澧棠阁的这么些账目。”
“澧棠阁?”春棠捂额,恍然过来,“难道丰乐楼也是……”
“自然。”钱七郎故作无奈地抚了抚袖口:“不过也是托表妹的福,今儿我第一次坐二楼,往日都是在顶层包厢内。”
春棠哀嚎着扑桌:“真有钱啊!”
钱七郎含笑另起话头,“明日带你去挑铺面匾额,可曾想好了名头?”
春棠吞下口中园子,认真道:“心素馆。”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钱七郎轻笑,“表妹何时那么清雅了?”
春棠鼓掌道,“居然还有这种由头?雅,真的是雅。”
钱七郎扶额,“所以,你本来的意思是?”
“因为……”春棠眨了眨眼,“心素是我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