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星星以为母亲是节约惯了:“这就是咱们家,咱们已经装修改造好的新家,哪有什么配不配的?”
赵星星挽住妈妈:“妈!我知道您忙活了半辈子,向来很节约,但咱家现在已经很宽裕了,您也该享享福了。”
徐阿姨抿了抿唇角,目光颤动。
岑绿夏轻声说道:“徐阿姨,您已经不是小时候的自己了,没有人可以再贬低你,没有人可以夺走你喜欢的东西。您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掌控着自己的人生,不必在意他人的评价。”
赵星星疑惑的看着岑绿夏和母亲:“妈,你们在说什么哑谜?”
徐阿姨嘴巴张了张,紧张的问道:“赵明,星星,你们不会觉得我虚荣吗?”
赵星星:“为什么会?!”
赵明:“当然不会!”
赵星星:“妈,你想住的是几百平的大房子吗?”
徐阿姨:“不,不是。”
赵星星又问:“你想住的是别墅?”
徐阿姨:“不,也不是。”
赵星星反问:“妈,你认为,重新将家里装修改造一遍,改造成这样,就叫做虚荣吗?”
赵星星难以理解,只是换一个装饰风格,怎么就上升到价值观‘虚荣’了?
徐阿姨:“星星,你中学时期,学过一篇借项链的课文。
一位马小姐每天幻想自己住在豪宅里,她什么也没有,却偏偏喜欢漂亮衣服,喜欢漂亮首饰。
为了满足虚荣心,她借了一条很贵的项链,却把项链弄丢了,连累全家还了十年高利贷。
如果不是她那么虚荣,何至于此!”
赵星星茫然,不知道母亲为何会忽然将自己家装修和中学的课本联系起来了:
“妈妈,马小姐没有项链的购买力,但是我们家有装修改造房子的购买力。退一万步讲,就算房子塌了,我们家也不会因此而破产啊。”
岑绿夏给出了另外一种视角:“玛蒂尔德不是错在‘虚荣’,而是错在偶然遗失了项链。幻想过美好的生活没有错,每一个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力。”
听了岑绿夏的话,赵叔叔诧异的望向徐阿姨,原来自己的爱人的心结是这样的吗?
“原来你一直最想要的,是住进这样的房子里吗?”
赵叔叔凝望着徐阿姨:
“对不起,结婚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让你住进你喜欢的房子里,让你和我一起在破旧的老房子里住了二十多年。”
徐阿姨一边掉眼泪,一边摇头:“是我一直在奢望别人的生活。”
“砰砰砰。”有人敲门。
徐阿姨赶紧擦掉自己的眼泪,不想让外人看破她的脆弱。
大门打开,徐阿姨的广场舞姐妹团来了,五十多岁、六十多岁的姐姐们你一言、我一语。
“哟!顺英,你们家已经装修改造完了吗?”
“真漂亮!”
“顺英,要不是你们全家都在屋子里,我还以为我走错了。”
“顺英,我真羡慕你。”
“你们家施工的工艺真不错,我家去年改造了一回,墙壁抹灰都没抹平,来来回回返工,折腾人!”
“顺英,你家的图纸能不能给我看看?你介不介意,我们家照着你家的样子,改造改造?”
徐阿姨:“你、你们也喜欢、想要这样的房子?”
“喜欢得紧!”她的朋友们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没人贬低她虚荣。
没人对她酸言酸语。
大家一起欣赏她的新房。
可这些笑脸却渐渐和记忆中那些嘲讽她的脸庞融为一体,光怪陆离的叫嚣着记忆中的‘你配吗?’‘你虚荣’‘哈哈哈哈’……
过往画面重叠,她竟一时分不清真假。
岑绿夏站在徐阿姨的身边,对她说道:“过去在每一次露出渴望时,遭遇的那些打压,不是你的错,而是嘲讽你的人的错。是他们用恶言恶语嘲讽打压别人。不要随了他们的愿,将攻击指向自己。”
岑绿夏浅笑:“要过的比他们更好,要过的越来越好。这才是对恶言恶语最好的反击!”
她的笑容中带着柔韧却又坚定的力量。
徐阿姨的眼圈又红了,每次,别人嘲讽她时,她只会默默听着,默默难过,将他们的恶言恶语再次指向自己,攻击自己,怀疑自己,否定自己。
她不会反击,因为她说不出那些恶毒的话。
她认为反击就是骂回去,却从来没有想过,反击也可以有另外一种方式。
是啊,别人认为我配不上,是他们的自以为是。我不仅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个城市立足,养大了一个孝顺的孩子,买了房子和铺子,现在更是住进了自己理想中的家。
而那些年,嘲讽我的人?
在小区门房带头讽刺她捧着破花当宝的同事,有的早早的离开了这座城市,有的至今没有一个安定的落脚点……
她的父母?
她早已离家……
她低下了头。
那些折磨她、深深影响着徐顺英的记忆场景碎片,又交替的浮现在她眼前。
这并不是幻觉,而是岑绿夏曾见到的属于徐阿姨的记忆碎片,又被重新架构还原了。
是927做的!
岑绿夏微微蹙眉,望向隐身状态下的927。
927朝她安抚的点点头。
岑绿夏明白了,927想要做最后一击,让徐阿姨直面一直克服不了的心结。
回避是解决不了根本性问题的,想要让自己更强大,想要克服心结,就要直面它,亲手打碎它。
……
那些陈年的话语,正如潮水一般翻涌,冲击着徐阿姨的内心。
“小小年纪,就这么虚荣!你是不是看到村长女儿穿了一条类似的,就也想着穿?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和其他人比吃穿,要和其他人比学习。”
“你看,你每天像个泥娃,漂亮衣服都给你糟蹋了。”
“你天天都要干活,把裙子划破了怎么办?这么好的裙子,弄脏了弄破了,太可惜了。我把裙子收起来,是为了你好。”
……
“你居然奢望能住进她家的房子?你知道她的房子值多少钱吗?你知道她有多少钱吗?”
“你一个农村出生的,别异想天开了,你配吗?”
……
“我也不喜欢这位马蹄小姐,为了追求光鲜亮丽,借一条不属于她的项链,导致全家人和她一起还债。
人应该认清自己家的财力物力,不该追寻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玛蒂尔德为了一条项链,借高利贷,每日还债,这样的生活真是悲哀。
如果玛蒂尔德不那么虚荣,他们家可以过的更好的!
我长大了,绝对不会被消费主义洗脑!
我不会去幻想我买不起的东西!”
……
这些伴随着她童年、刚成年参加工作不久、结婚后的场景,深深扎进她的心,总是在她整个上半生里,时不时的溜出来蹦跶,让她觉得自己不配过上梦想中的生活。
她总是那么的无助。
但这一次,岑绿夏站在她身边:“徐阿姨,你看看你的新家,你已经拥有了你想要的生活!你值得你想要追求的所有美好事物。”
徐阿姨抬起头。
这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新家!
家里的每一个摆件,每一处装饰,每一朵鲜花都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别人曾经嘲讽她,又怎么样?她拥有了她理想中的房子,她证明了,她配得上!她值得拥有!
她的眼中慢慢聚起光来。
徐顺英拥有了勇气,她第一次对打压说出了拒绝。
系统重构了过去的场景。
她走进那个记忆中农村土屋内,在爸爸妈妈打压自己‘虚荣’时,她坚定又有力量的说道:
“爸爸妈妈,我不是虚荣,我也并不和其他人比吃穿,我只是喜欢那条裙子,长大后,我会凭借我自己的努力,买上所有我想要的裙子。”
场景变幻,她迈入了刚参加工作不久,居住的小区门房。在同事嘲讽自己异想天开时,她平静的反驳道:
“李喜,我的确来自村里,但并不代表我不配拥有愿望,我梦想住进漂亮的房子,没什么值得被嘲笑的。请你收起你的傲慢和没礼貌!”
场景再度变幻,中学生模样的女儿在沙发上读着《项链》,丈夫坐在附近,讨论着玛提尔德的遭遇。
徐顺英张了张嘴。
但她已不用再说话。
她不用向最亲密的两个人证明:她值得上!
因为他们给了她足够的支持。
‘被嘲讽’、‘被恶言恶语’的幻象,所有都被顷刻打碎!
折磨她、困住她的记忆,已经被美好的、幸福的合家欢乐的场景所替代!
她被拉回了现实。
女儿赵星星挽住徐顺英的胳膊:“妈妈,听到了吗?王阿姨想要和咱家装修成一样的,在问你要装修图纸呢。”
徐顺英晃神,眼中的泪光已经汇聚了面对新生活的能量,她从容又温柔:
“王曼悦,我们俩家的格局不一样,你拿着图纸,也没办法照样改。为我家改造的设计师就在这里,你们直接找她设计吧。”
徐顺英笑着,转头望向身旁的岑绿夏:“小岑姑娘!”
她们俩深深的对视了一眼。
岑绿夏知道徐阿姨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岑绿夏向徐阿姨回应了一个大大的、充满温暖的阳光笑容。
几位阿姨围住岑绿夏:“你是设计师?”
“是你给顺英家设计的这么漂亮的么?”
“你什么时候也来我们家,帮我家也设计设计呗?”
岑绿夏微笑着,向其他人说道:“各位阿姨,我叫岑绿夏,大家想要装修改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的工作室在对门二楼,Green旧房改造设计工作室。”
说完,岑绿夏向阿姨们一一派发名片。
而后的半个月,陆陆续续有三位阿姨找到了岑绿夏,要求岑绿夏为他们改造。
岑绿夏一连串很顺利的接了三个项目,全都按时完成,满意度百分百。
岑绿夏续了几百生命值,外加再攒了几十个积分点。
……
项目结束一个月以后的某一天,岑绿夏在商场内逛街时,竟偶然碰到了赵星星。
赵星星手里拿着一个大的相框,是她先叫住岑绿夏的。
“岑设计师。”
岑绿夏此时正在吃甜筒冰淇淋:“赵小姐。”
赵星星笑道:“我就瞅着吃冰淇淋的人,特别像你。还好我没认错人。”
岑绿夏也笑了笑:“好久不见,新家怎么样?住进去以后,还喜欢吗?”
“我们全家都非常喜欢你为我们改造设计的新房!我今天来店里取我们家新拍的全家福。”她将相框翻转,将相片递到岑绿夏面前:“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