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唯一不在计划中的是,棺木中的王后消失了。
没有任何踪迹,没有任何征兆。
陛下几乎是疯了,他什么也不管,什么也顾不得了,他不眠不休找了三天,连乱葬岗都被翻了个遍。
可九方姝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地彻底消失了。
第四日,北疆有信送来。
信中人自称北疆之王,王后就在他手中,要延陵西以国相换,否则即刻将她处死。
延陵西驱马赶赴北疆,那位自称北疆之王的人持刀在关外等他。
他一身黑衣覆体,戴着骇人的面具,看不出真实面目。
延陵西带着兵符来谈判,他一脸阴翳:“我的王后在何处?”
可是对方根本不给他谈判的机会,面具人坐在马上,不由分说地飞刀而来。
延陵西纵马迎战,他手握长刀,直取魔王咽喉。
面具人刀锋斜撩,长刀相击。
马匹嘶鸣,火星迸溅。
突然,面具人刀势骤变,他带着不可还击的力量倾压下来,反手拖刀劈开延陵西的进攻。
延陵西拼尽全力也不能挡住,他的战马被斩,长刀被折。
他的筋骨被折断,五脏被伤,他脱力滚落在血泥中,眼前斜插着入土的断刃。
延陵西喉中腥甜,他吐了一大口血,撑着断剑奄奄一息。
他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北疆之王不是凡间之物,他的力量根本非人力所能阻挡。
延陵西还未来得及起身,一柄染血长刀已抵住喉间。面具人俯身,哑声道:“我已经把她挂上城楼,城楼下放满了利刃,待我斩断绳子,噗呲一声,她的身体会被活活刺穿。”
他摇头晃脑,动作夸张,绘声绘色的展示九方姝被放血的惨状。
“啧——不知痛不痛呐。”
延陵西突然撑不住了,他怕极了,口不择言道:“我带了兵符,你要栾量国,我双手奉上,只求你放了她。”
他声线破碎,眼底有泪。。
这不合时宜的泪,惹恼了对方。
面具人突然怒极,他将手中的长刀丢在延陵西面前,厉声道:“杀了你,我一样能得到兵符。”
“站起来跟我打,若你赢了,我就放了她!”
方才那一刀的力道太狠,延陵西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想到九方姝,想到他们之间的爱与承诺,想到他们曾渴望共赴的未来,他曾发誓会好好护着她。
他不能就这么倒下去,他的小九还在等着他。
延陵西撑着长刀站了起来,他要拼尽全力背水一战。
面具人背对着他,他已从马上下来,看起来十分矮小瘦弱。
延陵西握紧了刀,他必将其斩于刀下!
他拖刀而行,掌中汇集全身的力气,就要斩下。
面具人不紧不慢地转过身,他摘下面具冲他笑:“阿衍,你刚刚是在想我吗?”
延陵西愣在原地,他心口被极力压制的血翻涌而上,从嘴角汹涌溢出。
他的眼睛红得像渗了血,血淋淋的。
九方姝笑着看他,这样明媚的笑容,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仿佛她下一句就会说——
“阿衍,你下朝晚了些,我好想你。”
“阿衍,我饿了,你为了取朝饭来。”
“阿衍,下雨了,好冷呀,你抱抱我。”
......
可是她笑着说:“阿衍,你为什么要挡我的路呢?”
九方姝慢慢走过来,她的手覆上他的心口,轻轻说:“阿衍,你的心跳得好快啊。”
那双眼睛带着最后一丝微光,牢牢盯着她:“小九,跟我回家吧。”
九方姝知道他要死了,她将指腹按在他的额前,轻轻道:“我听说,将死之人会看到走马灯,阿衍的走马灯里有我吗?”
【北疆的冬天太冷了,来自极北的风永远不会停歇,我没有衣服,袖口烂了,补了又补,我的袖口留不下雪,只有被风干了的绝望。
我从六岁起就知道人心险恶,我要去偷去抢,我要杀人,那样我才能活下来。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
记忆总是先于身体腐烂,我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夺了多少地盘,才有了第一个落脚之地。
我没有家,自从被流徙北疆以后,我就没有家了。
我一个人走了好多年,终于走回小时候的家。
我以为我回家了,可是这里连母妃的灵位也没有。
我再也没有家了。
我只剩下复仇。
那天,本应该杀了两位王兄的那一天。
我被下属背叛,失手了。
我原应该愤怒,我应该第一时间清肃叛臣。
可我挂念着她。
那个我从祭坛带下来,待在我身边,教我学爱与欲的姑娘。
她乖巧又虔诚,懵懂又狡诈。
她不可驯服,美颜不可方物。
我不能失去她。
我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恐惧占据了一切,我只想他还活着,别的都不重要了。
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还活着。
她丢了剑,委屈的,可怜巴巴的,跑向我,靠在我怀里,小声对我说,“陛下,我们回家吧!”
那一刻,我才有了家。
小九,雪落进嘴里是苦的,苦得很。
北疆的冬天真的太冷了,我再也不想回头。
小九,跟我回家吧。】
九方姝跟着他的神识走马观灯,他人生的一幕幕出现在她眼前,往日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但有关于她的十分清晰。
她用他的视角看着自己,她与自己的笑容迎面对上。
她喃喃出声:“全是我呢。”
“阿衍的一生,好生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