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万年皱着老脸,满脸愁思。
姜舷耸着肩膀、缩着身体,恐惧又窝囊。
姜薇与慕苑澄就像是两根插进湿沙里面的绣花针,怔怔地站着,一动不敢动。
容鸢不发一言地坐着,如同冬日的桦树枝条一般苍白,目光空洞,微红的双眸落在某处却不是在看什么特别的事物,不过是需要一个地方落下视线罢了。
慕晚潇眉头紧皱,半张脸被渐灭的烛火照亮,另外半张脸沉没在黎明前的昏暗之中。
落薰坐在发凉的地板上,整个人仿佛被层层包裹,与世隔绝却又静静地看着,欲逃之夭夭却又无处可逃。
沉默。
如沙袋般沉甸甸的沉默。
殿外的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凉丝丝的空气涌进殿内,宛若索命的牛头马面。蜡烛残烬翩飞,则像是一群群勾人坠入地狱的小妖。
漫长的沉默。
这般沉默的空气简直可以扼死人。
突然!
殷孟大步跑进大殿,劈头大喊:“北疆长胜君攻到封陵城了!”
慕晋淳脸庞煞白,急得声音变调:“长胜君攻进来了?!”
殷孟停下脚步,不带喘气地回道:“北疆长胜君正在城门戍守,说让大王马上交出姜王后,否则……北疆长胜君就要血洗封陵城!”
“血洗封陵城”如同滚油灌入所有人的耳朵。
姜薇啪地一声摔坐在地。
慕苑澄对姜薇视而不见,只管浑身发抖。
容鸢枯着苍白的身子继续坐着,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落薰扶着椅子站起身,默默地看向慕晋淳。
姜薇像是被雷劈了般猛然回过神,手脚并用地跪爬到慕晋淳的身旁,抱着慕晋淳的大腿大哭:“北疆长胜君会杀了我的!大王绝对不能把我交给北疆长胜君啊!”
慕晋淳心烦意乱,抬腿欲踢开姜薇。
姜薇却如狗皮膏药死死粘住慕晋淳。
慕晋淳嫌弃怒道:“这是你一人的错!难道你还想整个封陵城的百姓陪你遭殃?来人!把王后……”
“且慢!”
姜万年出言制止慕晋淳。
姜薇当即松开慕晋淳,爬到姜万年的身旁、抱住姜万年的大腿大喊:“爹爹救我!”
姜万年没有垂目看一眼姜薇,只是对慕晋淳说:“薇儿到底是南域王后,岂是北疆长胜君说要就要的!”
慕晋淳凝视姜万年,嘴皮子颤抖,“难道……姜将军认为……我们该战?”
姜万年重重点头——
姜薇是姜万年的女儿、是南域的王后、是姜万年这些年把持南域朝政的幌子。慕骏已死,姜薇无子。如果失去姜薇,姜万年的势力定然大为削弱,将来定然无法与慕晚潇争夺南域王之位。权衡之下,姜万年一定得尽力保住姜薇。
慕晋淳吓得汗流浃背,惊呼:“姜将军有信心打败北疆长胜君?!”
怎么可能?
普天之下,无人能与北疆长胜君以及北疆长胜君的军队匹敌!
姜万年脸上挂不住,黑红着脸庞,干咳一声道:“就算大王交出王后,北疆长胜君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慕晋淳汗湿了衣衫,“过去数次,只要我们马上交出北疆长胜君要的人,北疆长胜君就会离开……此次也一样!”
姜万年却说:“我们不能每次都任由北疆长胜君宰割,我们更加不可能永远坐以待毙。终须一战……就在今日!”
慕晋淳浑身哆嗦,嘴皮子打架,舌头打结,惊恐得说不上话。
姜万年看向一直沉默的慕晚潇与殷孟,阴阳怪气地说:“王爷与殷孟将军一直认为不该坐以待毙,一直主张跟北疆长胜君一决高下……不是吗?”
慕晚潇与殷孟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姜万年在心中暗笑,看向慕晋淳,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自从先帝驾崩,南域便任由北疆长胜君玩弄于鼓掌之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该过去了,我们南域该堂堂正正地与北疆长胜君决一死战,让北疆长胜君看看我们南域的实力了!”
慕晋淳仿佛刚从海底爬出来般浑身冷汗,六神无主,犹豫不决,“可是……”
姜万年坚定地说:“没有可是!今日,南域必须迎战!”
慕晋淳又是在原地徘徊踱步,又是突然走到椅子旁边坐下,双手握成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发疼的太阳穴……
姜万年催促:“请大王下令!”
慕晋淳更加用力地敲打越发生疼的太阳穴……
突然。
慕晋淳破罐子破摔般甩下双手,叹了一口大气,对姜万年说:“既然姜将军坚持出战……那就……那就如姜将军说的办吧!”
姜万年得逞地勾了勾嘴角,拱手,欲要开口……
容鸢却幽幽说道:“大王当真要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