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君和她记忆里的王一点也不一样,他懦弱又胆怯,哀求她不要动他们的孩子。月君原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穿着华丽的衣裳,坐在王座上,受族人朝拜。
而不是在这里,为一个低级的鸟妖,穿上灰扑扑的衣裳,住在破烂的屋子里,再也不是杀伐果断的君王,像她看都懒得看一眼的低等贱奴。
“是我的错!”阿姜连滚带爬地从月君身后跪到她身前,那双明亮的宝蓝色眼睛蓄满泪花,哭得令她心碎,“我可以死,把月君还给你,你把孩子放了,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觉得很可笑,“赤鸾已经易主,月君不再是王,我也不再是王后,我的家乡被赤鸾的大军攻破,兄弟姐妹全部被杀害,你说,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姜受不了她的质问,没能回应她,阿姜举起刀,想要自尽,刀刃没有没入阿姜的脖颈,而是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
她指着月君:“我可以放了你们的孩子,甚至这只鸟妖。”
她踢了一脚,把阿姜踹得远远的,阿姜在地上滚了几圈,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又马上翻起,爬到她跟前。
她觉得阿姜一点都不可爱了。
“但是,我要你自灭,立刻!马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发出这样冷漠的声音,“我要你从这个世界消失,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阿姜不断地哀求她,可是月君答应了,他在婴儿和阿姜身上设下长生咒,她无法再用任何方式杀死他们。
随着天空出现一抹极致绚丽的火烧云,阿姜失去了丈夫,而她,失去了自己的王。
某种意义上,月君再也不会消失,因为那片火烧云,在此后的每一个时刻,都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所以你就把那个女人关在了蛮荒之境?”晟昀问。
“对,”王后仰起头,满不在乎,“我已经很仁慈了,我应该把她丢到炼狱去,让她被恶鬼生吞活剥!”
只不过会反噬到她自己身上而已。
“那石头也是你给她的?”
“谁知道呢,她自己找的。”
“她想造房子。”晟昀笃定地说。
“太丑啦,所以她砌起来我就推倒!”
至于为什么造房子,她带着少禹去看阿姜的时候,小石头房已经造出来大半了,和月君造的破烂屋子一样丑。
阿姜一眼就认出了少禹,冲过去想抱抱他,却被少禹嫌恶地推开了。
她站在他们身后,让阿姜清楚地看到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笑。
少禹年纪很小,却很会察言观色,看出来她不喜欢这只鸟妖,就捡起地上的石块,狠狠砸破了阿姜的脑袋。
阿姜流着血躺在地上,黄沙迷住了眼睛,泪水流下,很快隐没在黄沙里,没有痕迹。
从那天起,阿姜就疯了,从前在她身边的阿姜是不爱说话的,安静地当她的玩物,但从那天起,她时常能听见镜子里传来阿姜的声音,睡觉能听见,看书能听见,甚至她发呆也能听见。
她把镜子丢到外边,让阿姜孤零零地躺在宫殿的地板上。
“没人惦记的可怜虫!”她冲着镜子恶狠狠地说。
“你什么时候打算放了她?”晟昀问。
“还早着呢,她要在那里待上一辈子,我临死前或许会大发慈悲放过她。”王后照着镜子,耳边的红宝石不是很满意,她扯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可是她已经死了。”晟昀说。
王后的动作瞬间停滞,马上又气哄哄地对她说:“坏心眼的小妖怪,她不可能死的,月君给她下了长生咒,你知道什么叫长生咒吗?她还能活一千年一万年,她才不会死呢!”
她伸手冲着晟昀的面门:“再说谎我就揪掉你的鼻子。”
“她真的死了!”晟昀大叫,“我要是说谎,就跟着江思一起死掉!”
王后愣在原地,忘了手上的动作,还冲晟昀伸着手。
晟昀把镜子递到她跟前:“你不信就去看看。”
风大了一些,黄沙吹得晟昀眯了眼睛。王后却没知觉似的,走得很快,她的长裙在风中飞卷,像身上卷起一波又一波彩色的浪花。
晟昀来到小坟包前,还没开口说话,王后已经徒手挖了起来。
面前的女人疯狂地挖着黄沙,精心呵护的染花长甲塞满泥垢,风沙太大了,她眼眶通红,却顾不得揉眼睛,一心对付底下的沙土。
终于,漫漫黄沙里露出一点碎裂的白骨,那是她剥去阿姜羽翼时留下的痕迹。
“为什么!”她近乎歇斯底里,“你怎么能死!我还要折磨你好多年!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掉!”
突地,王后转过身,抓住面前的小妖怪:“肯定是少禹,只有他能杀掉她,他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说话!他骗我,他们都骗我!”
晟昀无法承受王后突如其来的怒火,她费力挣扎着,眼见着王后的瞳孔泛起金光,这是要发作的前兆,她猛地蓄了两团火焰,抓住王后的手腕,王后这才吃痛放开手。
一得到自由,晟昀立马铆足劲儿往前逃,化了形在漫天飞卷的黄沙中飞驰,她转过头,王后的那抹亮眼的大红色长裙停留在原地,无垠的黄沙中,只有那一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