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魂魄脸上五官皆在,却唯独没有嘴巴,他们仰起头来,眼里无泪却仿佛溢出无限悲恸。莫铃伸出手,在其中一个魂魄的脸颊边稍微摸索,一扯,撕下一张纸来,嘴巴终于露了出来。
那人嘴里吐出一口浊气,眼泪顿时就淌下来。
“是生魂?怎么回事?”莫铃皱眉问。
“我...我就是路过此地,在林中迷路,被人带到这里来的,哪知道...哪知道当天晚上,就被人下药迷晕,再醒来已经来到此处了,我想出去,可这里好像没有边界一样...无穷无尽,到最后,都只会走回这里...”
晟昀发现了什么,仔细端详来者的面容,正是晚上悄摸在江思屋子外边的女人,便奇怪地问道:“我今天晚上还见着你了,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村子的?”
听她说完,鬼魂哭得更大声了,许久才哽咽道:“有人占了我们的身!占了我们的寿命!将我们困在阴间地狱,他们在阳间享受无尽的生命!”
晟昀听完和莫铃对视一眼,她问:“是换魂之术?”
莫铃点点头:“我的祖先曾使用过这种禁术,后来因为有悖天道,反噬到族人身上,从那以后此术便被设为禁术,违者使用,其魂魄将被驱逐出体,困于牢狱且无法转生。”
“那不是跟他们一模一样?”晟昀问,“这些村民会不会是你祖上的另外一支?”
莫铃摇头:“绝无可能,我祖先为确保无人使用禁术,每一个后代自出生起,身体的每一寸都会刻上束缚咒,除非...”
“你有族人把禁术教给了外人。”晟昀道。
莫铃和晟昀伸手,将魂魄脸上的无声符咒撕下来,一时间,所有鬼魂都七嘴八舌地说起话。
他们几乎全都是在林中迷路,被村人带入后,使用换魂术被迫驱离自己的身体,囚禁于此。
“我离开严城的时候,是历化十三年,两个月以后才走到这里——”
“历化十三年?那已经是二百多年前了!”
“什么?那我的家人岂不是已经死光了?”
“我是姜国人,有人知道吗?我住在黄花村的——”
“我是大邑人,在灵山上修道的,我师父是——”
......
晟昀看着掩面痛哭的众人,不忍告诉他们,不只他们的家人,连他们的肉身都已经腐烂了不止多少年。
有一群人一直在角落里站着,尽管嘴巴上的符咒已经被扯落,却仍旧没有出声。
莫铃径直走过去,那些人见状立即紧张起来。因为是魂魄,身上的衣物不甚清晰,是一层薄薄的,类似半透明纱状的衣物,依稀能看到生前穿着的款式。
这群人的衣着不似普通人家方便行动的束脚短衣,是宽敞的大袍子,晟昀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哪里见过。
“你们是跟着富桂来的?”莫铃问。
几人脸上露出茫然,又显得很戒备,不应声也不摇头。
“东阳公主。”莫铃补充道。
几人闻声立即变了脸色,可不知道怎的,又转过身,似乎不想再和人言语。
莫铃冷笑一声:“再不说话,你们的公主恐怕要下来召见你们了。”
这些人原本是富桂身边的玉章术士?
晟昀脑中的几个点突然串成一条线,她问莫铃:“洛长晖原本是东阳人,见过一些玉章术士,所以他在宴会上,认出玉章术士的面孔,那时他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莫铃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他同我说,村民中有好几个是玉章术士,却在宴会上和村民一起唱起声调怪异的外乡曲,像内里换了人,我那时就想到或许有人使用法术,将人的魂魄与身体互换。”
跟前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才开口:“两位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跟随华宴公主的玉章术士,路过此地时被设下圈套,我们人数众多,又是术士,本想以命相搏,那些村民得知我们将要去十方鬼市后,却说可以放我们离开,只要我们带走一个东西,放在鬼市里。”
“我们几人被留在村里当作人质,公主和守卫长带着剩下的人去鬼市,他们走后的当晚,我们就被...”
“不知公主眼下是否安全?”
“她好得很,”莫铃冷哼一声,“不过很快就不好了。”
“什么意思?”
“你们的玉章术士在鬼市全军覆没,只剩下公主一人,我们同她做了交易,护送她回到东阳,可是她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莫铃弯起唇,“现在外面就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没有任何保命手段,你觉得,那些人能放过她么?”
“怎么会?”有人瞪大的眼睛,不可置信。
几人中,有一位稍年长者一直不出声,直到现在才缓缓开口:“其实我们并不是作为人质留下的,我们,是交易品。”
“所以,你早知道会被交换魂魄?”晟昀拧眉问,“那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什么样的铁胆忠心,才能让人甘愿留下赴死?
他摇摇头:“守卫长从进到村子里时就明白,如果没有村民主动放行,我们是走不出去的,那片树林,就是一个巨大的法阵,我们即使战胜村民,也只会在这里,被困到老死。”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每隔一段时间,这里就会突然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喜庆之声,可惜我们找不到声音的源头,但我想,或许与村子的古怪有些联系。”